(19年9月4日修改)
“无冥冥之志者,无昭昭之明;无惛惛之事者,无赫赫之功。”
她的脑子里突然蹦出这么一段话,这是来自荀子的古老智慧,大意是:没有潜心钻研的精神,就不会有洞察一切的智慧;没有专心致志的工作,就不会有显赫卓著的成就。她的心跳慢慢从嗓子眼里往下落,她的心情也逐渐平复了。
遇到问题就遇到问题吧,既然没有洞察一切的智慧,也不再有卓越的成就,那么就先从潜心钻研和专心致志开始!
那么,就忘掉一切,把自己当作一个刚刚学习锻造的小学生,以最初接触锻造器物的心态重新开始!想到这里,她心里的压力霎时减小了许多。她于是跳起来,要下人准备点心,用过之后,开始锻造。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不管做出来是好是坏,都投入全部心力去做,一点也不吝惜自己的气力和精神。高温的环境下,她把汗出透,挥舞沉重的锻造锤,她把对嬴王,对皇上,对那些臣子,还有对自己无所作为的不满都发泄出去。
又是一个月去,把脸上的婴儿肥都瘦没了的她,终于从陈列着无数兵刃的锻造间走出来,站在明媚的阳光下。暖洋洋的光抚摸着她光洁的额头,半城后知后觉,原来已是盛夏。
两个月同府却未曾相见的姜竹沧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她面前,温暖的日光昭在他的侧脸上,就像她第一次见到他一样。
见到她憔悴的面容,他露出疼惜的神情,可是他没有上前来与她表示亲密,而是生疏地对她招了招手,淡淡地说:“我解了禁足,今天要入宫去看望荨姑姑,你要一起去吗?”
她看着他,不知道该欢喜还是该伤心。
“去,当然要去。”她用沙哑的嗓音说出这句话,并皱起眉头。同住王府之中,本应低头不见抬头见,可他就是避着她不见,真是叫人难过。
半城又委屈巴巴地用水灵灵的大眼睛瞅着他,小声问:“你都不问我好不好吗?”
今天份的姜竹沧就是个禁欲系的小哥哥,他很是敷衍地点了点头,伸出手来在她的小脸上轻轻摸了一下,嫌弃地皱起眉头来,缩回手,拿手帕擦了擦手,皱着眉头说道:“怎么瘦得都硌手呢。”
半城难过得眼泪都要下来了,拉着他的袖子轻声撒娇:“这不是等你给我弄些好吃食吗?”
姜竹沧眉心的“川”字更深了,他倒退一步,把袖子拽出来,摇摇头,没再说话。
被喜欢的男孩子冷言冷语地对待,哪有比这更让人伤心的事情呢?半城这些天得心应手的好心情瞬间被击碎,她忍住眼泪,默默随着他的步子走到王府门口,迈进轿子,由下人抬着入宫去。
两相沉默,就连坐在轿门口的阿遇都觉察出这里边的低气压来。她看了看半城,有心与其说说话,这时姜竹沧利刃一样的目光射过来,对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管。阿遇有些为难,欲言又止。
半城沉浸在自己的失落情绪里,并没有注意到二人的眼神交流。
这时姜竹沧开口了,他用平淡的语气说:“和父皇不一样,我并不讨厌巫族,相反,我很欣赏历任大祭司的品格——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半城不明白他的弦外之音,懵逼地问:“什么啊?”
看起来她是真的不知道吧。姜竹沧这么想着,身体慢慢放松下来:“没什么,我以为你有事瞒我,所以生你的气。”
“是什么事?那你现在还生气吗?”
他摇摇头,再没说话。
好不容易捱到了荨长公主所在的椒兰宫,半城下车,心中多少升起一丝开心来——荨长公主应当会给她一些指点吧?
温暖的阳光照射在手掌心,她的心情不知不觉就好了一些。
踏入椒兰宫的门口,再往里走,一名宫女走过来告诉他们说荨长公主被圣上召见,不多时就会回来,请他们耐心等待。二人落座,姜竹沧突然说:“你们拿些好吃的,还有点心过来。”
宫女于是吩咐厨房抓紧做,没一会儿就端来一盘烤鸭、一盘清蒸鱼还有两道素菜上来,又备了点心。
半城正纳闷他这是要做什么,看着他,被他一眼瞪回来:“再看我就把你眼珠子抠出来当灯泡踩。吃你的就是!吃”
灯泡这么现代的词都能从他嘴巴里蹦出来?半城扑哧一声笑了。多半是阿遇教他的吧?
实话说,半城已经一个月没有好好吃过饭,都快得胃病了。此时这一个“吃”字让她心中郁闷一扫而空,笑得跟朵向日葵一样,扑过去掰开鸭腿一手一个,吃得满嘴流油。
她把鸭腿分一个给他:“你也吃一个呀。”
他摆摆手:“我不吃。”
半城道:“你要是怕把手弄油了,我喂你吃。”
他皱着眉头看着她,那眼神就好像不认识她一样。可仅仅维持了一个呼吸的时间,这股别扭的劲就被她的笑容给冲淡到烟消云散。他长出一口气,身体不再那么紧张,凑过来,就着她的手,在鸭腿上咬了一口。
半城使着坏,故意动来动去不让他好好吃,非要蹭他一脸油花儿才罢休,姜竹沧气得直发笑,双手握住她的手腕:“你给我消停点!”
见他绷不住笑出来,半城更开心,就让他抓着自己的手把那个鸭腿给啃完了。
其实这些天,姜竹沧过得并不像半城一样好——他担心的问题已经不单单是能不能当太子了。他担心半城和自己的安危,也担心桃花源,更担心被无端卷入这件事的薛彬彬。虽然随和的薛少爷屡次劝说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但他心里就是过不去这个坎。
他偶尔会想,如果没有遇见她就好了,如果没有到桃花源去就好了。
可是事情到了那个节骨眼上,除了棠长公主的女儿,还有谁能救得了他,给他出这么奇妙的主意呢?
他陪着半城把四个菜都吃了,用了茶,又开始吃点心,半城的小肚子鼓起来,两中手里一边拿着干果,一边拿着点心,满足两个字把她的脸都写满了。
“啊~太舒坦了!荨姨宫里的东西简直好吃爆了!”
“喂喂,难道不是因为我,你才能吃得好吗!”
吃得好,心情也好,半城十分狗腿地点点头,笑道:“当然有你一份功劳。不过你怎么知道我饿了?”
“废话,本王有什么不知道的!”姜竹沧翻个白眼,“你从昨儿晚上到现在总共就喝了一碗粥,能不饿吗。”
原来他连我什么时候吃、吃的什么都知道啊……
半城心中一暖,用肩膀轻轻碰碰他的肩膀:“你还关心我吃饭呀。”
姜竹沧听了来气,转过身来直面着她,捏着她的下巴数落她:“我不关心你,你就直接饿死在南王府了!你以为那些鸡肉牛肉是谁吩咐给你送过去的,你这小娘子还不领情,非要打完了铁,把好好的饭菜放凉了才吃,你是不是有病!”
半城点头如捣蒜:“是是是,我有病,我有病。”
说着,还不安分地咬了一口右手里的团饼。
姜竹沧笑道:“你真是没救了。”说着放开她的下巴,又把她搂进怀里。
得知他一直以来都在关心自己,半城觉得胸中郁闷一下子都没有了,她靠着他的肩膀,四下乱瞧,就看到阿遇垂手而立,十分不精神的样子。
“阿遇,过来坐下呀,这里又没外人。”
阿遇没听见。
半城觉得奇怪,看看阿遇,又看看姜竹沧,调高了音量又喊她:“阿遇——”
“嗯?”阿遇如梦方醒,神情恍惚,见半城一脸担心地看向自己,她努力挤出一个笑,趋步过来,和气地问她:“怎么了?要我做什么?”
半城道:“看你站累了,喊你过来坐下。”
阿遇站起来:“多谢你的好意了,师父要求我尽量多站着呢。”说完,她又退到一边去了。半城仔细看,阿遇踮着脚尖,绷紧了双腿。
半城笑着对姜竹沧说:“看阿遇认真的样子,恐怕很快就要有所成就了。”
姜竹沧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她哪是认真修行,是害了相思病,又见不到梦里人,给自己找点事做呢。”
“啊?惊鸿山的那位新庄主? ”
“是啊,回去茶不思饭不想,天天跟我叨咕她那‘精灵王子’,听得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我回去可得写封信给凤君哥,让他帮着打听打听,看庄主可有婚配。”
“你给谁写信?信不信我弄死你?!”
她才不信他舍得弄死自己呢,只顾着笑,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突然间,她感觉到怀中有暖暖的感觉,伸手一摸,发热的是棠长公主给她的匕首,断萼。
这下可把她给弄糊涂了,刚才进椒兰宫大门的时候断萼怎么没发热?这会儿突然热了起来,难不成是刚才睡着了不成?剑也会睡觉吗?那它会打呼吗?会咳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