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年7月7日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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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西提西城外，义军驻扎，倔强的小姑娘跪在将帐外大哭不止。

几日前向卡西提西城发起冲锋的时候，主将身陨，赵家军损兵折将，小将赵人逸的白袍被父亲的鲜血染红，昏迷不醒。如果卡西提西城无法被攻克，那么义军前番努力皆作飞灰。义军倾其所有快行快打，就是为了让巫族人措手不及，一旦他们反应过来，没有人能阻挡巫族人盲目地维护现有的荒淫国度。

这个姑娘才只有十五岁。

夏锦衣这个名字代表了她父母对她美好的祝愿，锦衣玉食，出人头地——现在，是她亲手将愿望实现的时候了。

于是她擦干了眼泪，走进义军首领的帐子，跪在他面前。

请让我成为新的主将。女孩子说。

她的衣裳还粘着自己或是别人的血，对于战争，对于生命，她的思考并没有那么透彻，但她已身处战乱，她别无选择。

年轻的少女有着与年龄不匹配的坚韧品格和强壮的身体，明明有着性别的差异和身高的碾压，她仍然能够使那些老油兵信服她，听从她，最后成为她意识的一部分，与她共享同样的思维和决定。

巫族的力量被发挥到极致，作为巫族的对手，夏锦衣同样把自己的力量发挥到极致，她率领三万训练有素的女人奔赴战场，带着虽死无悔的决心。

后来，她攻破了卡西提西城。

当年鲜衣怒马的女孩子，现在已为人妻，为人母。她的面容缓慢地开始老去，但她的身体已经极速衰微到七十岁的老人一样的腐朽，她瘦得像一堆硬硬的骨头，但她的双眼仍然雪亮。

夏锦衣，大昭国异姓长公主，封号为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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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很骄傲，我竟然是她的女儿。”

听过了这个故事，半城说。

雨滴像明晃晃的珍珠，一颗一颗滴落下去，砸在地上粉身碎骨。

凄冷的环境里，两个男人的叹息声格外清晰。他们十分有默契地开始谈论别的东西，关于棠长公主的故事，他们不能再说下去了，因为那是更痛苦，更深沉的过往，而当时那样的状况下，真正可惜的又怎么会只有她一个人呢。

锦袖说，惊鸿山锦瑟山庄的老庄主仙逝了，新庄主是个二十岁的小屁孩；又说藤州闹山贼了，老百姓苦不堪言；说霁州在花朝节那日办了灯花会，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半城幽怨地说：“为了灯花会，你都不陪我过生日！”

夏锦袖说：“反正你马上要成亲，早见晚见都是见嘛。”

半城道：“万一我不嫁呢！”

夏锦袖笑道：“我还不了解你？有那三万家书勾着，别说他姜竹沧是个风流倜傥的美男子，就算他长成你舅舅我这个子，你也会嫁。”

瞧见没，戏精嘴贱起来，连自己都黑。

话题又转回到这三万家书上，方瑟突然问半城：“我方家的女儿一定要自立，不可以凡事都让男人做。你可有为他出什么力？”

半城紧着说：“我自然也帮他出主意了！我还要请舅舅答应我一个请求。”

夏锦袖掏掏耳朵，没搭她这茬，直接跟方瑟说：“人老了这样，耳朵里跟塞了两团棉花似的，谁说话都听不清。”

方瑟深以为然，点了点头。

半城气不过，小声趴在方瑟耳边说：“我舅舅是心肠最好了~”

夏锦袖立刻一蹦三尺高：“干！我大外甥女说什么我都干！”

要的就是他这句话，半城赶紧站起来，向夏锦袖深深鞠躬道：“那就请舅舅留在宫里多呆些日子，我想请舅舅收他为亲传弟子，把您的一身本领尽数传给他。”

夏锦袖正色道：“舅舅虽然爱玩，在收徒这件事上可是绝不含糊的。他要满足我的三个要求才行。”

半城当然知道这三个要求都是什么，一字一句地背出来：“第一，出身名门，资质淑茂；第二，心中有怨恨；第三，能受得了你的魔鬼训练。”

说起魔鬼训练，半城又开始开小差了。

真要说魔鬼训练，锦袖是比不上半城的师父的。但是这两个男人有个共同点，就是在训练晚辈的时候不会手下留情。无论是切磋喂招也好，还是教导身法，或是其他，只要有实战，他们就不会留手，每每都要把半城打哭了，他们才肯收手。这也就罢了，锦袖还会看在半城是他外甥女的面子上说话安慰安慰她，半城的亲师父，则会摇摇头，很是扎心地来上一句：“差劲，你太让为师失望了。”

啊！我的心碎成一片一片的了！

想到这里，半城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冷战。

半城的思绪回到现实中来。

“姜竹沧乃是大昭国南王，自然算出身名门；他怨恨太子，希望取而代之，自是有恨；他虽遇到极大的挫折，仍不忘记帮我想办法，可见是耐得住艰苦的人，我认为他可以做您的弟子。”

锦袖想了想，说：“像你这样说倒是可以，不过我带需要亲自考察一番，姐夫觉得呢？”

爱开玩笑的方大侠终于在这二人面前被衬托出些许稳重，他点了点头，交待半城道：“如此也好。你大婚第二日中午，我在万客来宴请江湖好友，宾朋皆至，你且将竹沧一并带来让你舅舅相一相。”

半城盘算着，大婚以后搬出宫去住在宫外王府，应当比在宫中更自由，于是点头：“我会把他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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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大事情来临之前，时间这婊子就开始不按套路出牌。当你心驰神往之际，它爬得比北海那边的老乌龟都慢；当你千方百计想要避开的时候，又如白驹过隙。可时间本身是公平的，它一直不紧不慢地走着，永不停歇。

大婚前夜并没有留给半城多少休息的时间，她破天荒地没有修练，在床上辗转反侧，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她把断萼握在手里，这把匕首烫得厉害。

它是巫族明王的贴身武器，怎么会流落到娘的手中的呢？

天边泛起鱼肚白，半城终于沉沉睡去，梦中，她见到一个横刀立马的少女，站在城下，昂首仰望。

少女的眼神，坚定而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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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城只在床上睡了不到半时辰就被阿遇拽起来沐浴更衣上妆打扮，半城睡得迷迷糊糊得，什么都反应不过来，好在她对阿遇一百二是个放心，索性什么也不去想，全由着阿遇折腾。

小的时候看电视剧，里面公主嫁人，宫室里一团乱麻：这个喊着要苹果，那个嚷着拿喜帕，可谁知到了自己头上，一切早已被安排好了。，这时候半城才深刻地明白为什么姜竹沧那么信任阿遇。

半城自以为脑子够好使了，何姑姑把大婚的事宜给她讲了三遍，她才能勉强记住一半，而阿遇在旁边听着，还没等半城明白过来，她已经胸有成竹地点点头，告诉何姑姑一切都不会出问题。于是，阿遇就在半城犹如看怪物一样的眼神注视下开始操办，一切井井有条，循规蹈矩，按部就班，绝无错漏。

前番无数思绪皆化为无形，迎凤楼下百官朝拜；上都城百姓万人空巷，只求见识皇家大婚的不俗手笔。

大昭国以右为尊，姜竹沧的右手紧紧握着半城的小手，而另一边，是黑沉着脸的寄篱。

她的袖子，被松松的挂在他的小指上。

亲疏明了。

对于半城来说，寄篱始终活在她与荨长公主、与阿遇姜竹沧、与父母的对话里，真说见面，只有她刚入宫那一日，在白玉石的祭坛上匆匆一见。而且她一身黑衣，脸上用油彩画满了图腾，要让半城再见她一面，是绝对认不出来的。

不过今天这位巫族天女脱下了巫族人的装束，穿上大昭国王爷侧妃的玫红色褂裙，倒是让半城一眼就认出她了。

柳叶弯眉樱桃口，高挑个子天鹅颈，丰腴优美，举手投足间妩媚多姿。

她是与阿遇完全相反的类型，眉眼凌厉带着十足的侵略性，看到姜竹沧与半城言笑晏晏，她毫不避讳地用眼神当刀使，不停地瞪着半城。

半城只当看不见。

说是接收万民朝拜，其实他们只需要在最开始亮个相，然后坐在楼上等一天便也是了。半城无所谓，坐好沉心修练便是；寄篱也不在乎，巫族的祭祀典礼时，她需要在祭台上站立等待族长讲完话，一站就是好几个时辰。

可姜竹沧不行，他的屁股从来坐不住板凳，没坐有一柱香的时间，他就浑身不舒服，左瞅瞅右看看，见司掌礼仪的太常张大人也昏昏欲睡的样子，他站起来就要走。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立侍一旁的阿遇，她吓了一大跳，跑过来扶住他的胳膊：“王爷，怎么了？”

姜竹沧解了红色外衣丢在板凳上，扭扭脖子，皱着眉头说：“坐着太无趣了，我回王府去。”

二人说话声音不大，但这样的闹腾，入定的半城和寄篱都清醒过来，两对大眼睛盯在他一个人身上。

“你们呢？要不要跟我走？”

寄篱见得有可以亲近他的机会，赶忙点头：“要得要得。”说着，麻溜地把一层红纱脱下来搭在板凳上，上前挽住他，用挑衅的眼光看半城：“你若不敢走，就在这儿呆着吧。”

半城瞟了她一眼，皱起眉头，面露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