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年7月7日修改）
他冷眼瞧着薛明与薛彬彬父子俩说话，单薄的下巴被门外的阳光照出一条光弧来。他的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不可一世的笑容来。
这样的角度，这样的话语，瞬间把半城的少女心杀得不要不要的，耳朵刷地就红了。
另一边，薛彬彬与父亲薛明说完了话，行礼告退。
三人重新落座，姜竹沧居上首位，半城陪坐一旁，下位是薛明。
到底是皇室贵胄，姜竹沧连话都不用讲，仅往那里一坐，气场就比半城强了一倍不止，他一言不发，翘着二郎腿，下三白的一双眼死盯着薛明，一会儿功夫就把薛明的武将气魄压制住了。
武将征战沙场，什么人没见过，什么伤没受过，什么人没杀过？都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疯的，疯的怕不要命的。薛大将军可以说是不要命的了，可他见了姜竹沧，气势照样矮了一大截。
“薛大将军知道，晚辈一向没礼貌。”见薛明终于低下头，姜竹沧才施施然把后背靠到椅背上，笑着唤了半城一声：“夫人。”
她差点一口喷出来，这……这称呼也太出戏了吧？
但姜竹沧的脸色却出奇地认真。
“夫人，有什么话要问薛大将军，尽管问。”
掷地有声。
半城在心中尖叫：姜竹沧你今天简直a爆了！我要疯狂给你打电话！！
面上她并不显露出来，只轻笑着对薛明说：“大将军，请您详细地告诉我，巫族与皇上之间，到底有什么冲突？”
“请南王、王妃恕罪，臣确实不能讲！”
“如果讲了，您会死吗？薛少爷会死吗？”姜竹沧厉声问。
好家伙，这主儿比我还凶呢！半城在一边观战。
“这……”
姜竹沧眯起眼，轻笑两声，又道：“薛大将军，还不讲吗？”
“唉。”薛明一声长叹。
半城眼睛登时一亮，有门。
“初安二年的确发生了很多事，但要说罪魁祸首，不得不讲到一个巫族女人。”
“女人？请薛叔叔详细些说说好吗？”
薛明呷了一口茶，对半城说：“既然要讲，臣自然知无不言，请南王妃放心。”
半城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那个女人的名字臣已经记不得了，只隐约记得她的模样，眉眼处与你的母亲棠长公主有几分相似。初安二年，沧澜国突然进攻，当时的大将军赵敬堂率军出征，虽然惨胜，但赵家人几乎全部牺牲。就在军队回朝之时，那个女人出现了。”
姜竹沧瞟了半城一眼，突然出言发问：“这位赵敬堂赵大将军，是如今光禄勋赵大人的什么人？”
薛明回答道：“战死的赵敬堂大将军，正是光禄勋赵大人的亲叔叔。当年出征，赵家上下十四个男人，只有赵大人活着回来了。”
半城由衷地惊叹道：“战争还真是惨烈啊。”
姜竹沧道：“继续。”
薛明说：“这个女人以巫族祭司的身份直接面圣，与先帝畅谈了足足一天。臣曾听同僚说起，这个女人离开之后，朝中局势一下子变得很紧张，不几天，先帝就因病驾崩了。”
巫族的权力划分不算复杂，常由一位德高望重者担任族长，掌管族中日常，但巫族实权不在族长手中，而在大祭司手中。
荨长公主曾经给半城讲过，巫族人都可以使用巫族咒文，但并非所有人都能与神明沟通。具有通玄能力的巫族人被称为祭司，这些人主掌祭典，是最崇高的群体。祭司中通常会设立一位天女，专门负责主持各类祭祀并领头演练祭舞。一般情况下，天女是巫族的门面，也可以说是名誉族长，地位尊贵，但无法决定巫族的事务。
而不一般的情况下，才会出现大祭司。
当初说到传世歌沟通神明时候，半城的想象力就已经开始跟不上了，后面荨长公主又讲了大祭司，她更觉得神奇。就像带领巫族走向繁盛的那位明王，所有的大祭司都由神来决定，而决定的方式，就是在那位被选中的祭司占卜的时候，神会显灵。
多么鬼扯的传说。
半城想到这儿，轻轻笑了笑。
薛明继续诉说道：“先帝驾崩后不久，当今圣上继承兄长的皇位，无灾无害，百姓本应当安居乐业，但不长时间后，上都城乃至周边郡县爆发数次居民暴动。”
姜竹沧惊讶地说：“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一点儿都没听说过？”
薛明苦笑道：“那时候南王殿下还未降生，不知道也是情理中事。后来调查得知，那些暴乱都是那个女人一手炮制，她甚至挑拨大昭国诸位王亲贵族的关系，刺杀亲贵，让大昭国差点陷入内战。事情最后被摆平，但皇上痛恨她到极致，下令将这个女人逐出大昭国，永世不得再入。在这之前，巫族人在锦州的生活还算自由，但这之后……唉。”
“这女人是疯子吧？”半城小声嘟哝。
“逐出大昭国？她有没有可能偷偷回到锦州？”姜竹沧问。
薛明摇摇头：“这倒不会，听说十多年前，她在孤城被当地人拘捕，关入解封塔了。”
解封塔？！
半城一惊，只觉得浑身汗毛都炸了起来，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她听荨长公主说起过，解封塔是明王建立的一处监狱，专门收押后世那些仗着能力为非作歹的——
妖。
难道，那个让大昭国先帝暴毙、让新帝头痛到厌恶巫族的女人，竟然是妖吗？怪不得她一个人就能搅动风云，让皇室手足无措……妖……那玩意可是人间杀器啊！
姜竹沧轻轻握住她的手，在她耳边低声问：“怎么了？”
半城一个激灵，缓过神来，见他面露担心，赶忙摇摇头：“我没事，只是想东西想入神了。”
“你还有什么要向薛大将军问的？”
“呃……还有，请问薛叔叔，在这场动乱中，其他巫族人是否有参与？”
“没有。”
“那么，薛叔叔在其中贡献了什么样的力量，让皇上愿意将您擢升至大将军的职位呢？”
未等薛明开口，门外突然一阵喧哗，又听有人高喊——
“皇上驾到！”
？！
谁？
半城吓得一蹦三尺高，一把抓住姜竹沧的袖子，问出的却是无关紧要的问题：“我到底叫皇上还是叫父皇！”
姜竹沧横她一眼：“当然叫父皇！”
“那不会很奇怪吗？”她有点叫不出口。
“那你就叫‘老兄’，能叫得出口吗？”
半城歪头想想自己在宫里被皇上用眼神按在地上摩擦的样子，好像更叫不出口。
两人说话的功夫，正门大开，薛明、薛彬彬都已经出了门，跪倒在地，半城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出去，姜竹沧回拉着她大步向外走，小声说：“父皇到这儿来，想必是知道我们在这里，你一句话都不要说。”
明晃晃的龙袍，在华盖下熠熠生辉。
“儿臣参见父皇。”
“儿臣参见父皇。”
二人齐刷刷跪倒，动作一致。
“若朕没有记错，此刻的南王与南王妃应当在迎凤楼上吧？”
“是，父皇。”半城搭腔，一点害怕的感觉都听不出来。
她这一说话，可把姜竹沧给吓坏了，赶忙给她递眼色，让她安安静静别出声，一切由他摆平。
“明日起，南王妃要在天武门前罚跪，这件事南王妃已经忘记了吗？”
半城额尖已被汗水沁透。
天哪，罚跪这回事，她早就给忘到爪哇国去了好吗！
“父皇，南王妃嫌迎凤楼太过闷热，因而硬拉了儿臣出来……”
？？什么？半城吓了一跳，这锅甩得也太溜了吧？
“放肆！”
帝王一怒，天崩地裂。
纵使是刚刚还在薛明面前作威作福的姜竹沧，此刻像只见了猫的小老鼠一样，支持着身体的手臂都在颤抖，可他仍然说：“请父皇责罚南王妃！”
喂喂喂姜竹沧，是我说要见薛大将军没错，可是你也不能一照面就卖队友啊！
半城在心中疯狂吐槽，拿眼睛狠狠地瞪姜竹沧。这点小动作，怎么可能逃得过当今天子的眼睛呢？皇上居高临下，冷冷地说：“南王罔顾礼法，朕罚你闭门思过三个月，从后日算起。”
姜竹沧脸色一下子变得像酱汁一样又黑又咸。
半城心中暗笑，打蛇打七寸，她早看明白了，姜竹沧就喜欢四处乱转，这一禁足，还不要把他搞疯了。
可惜笑人者人恒笑之，半城幸灾乐祸这股劲还没过去，皇上的眼神就落在她身上了。
她不需要抬起头就能感受到一阵冷意从脊背爬上去，她打了个哆嗦，乖巧地说：“儿臣听凭父皇处置。”
“朕还没说过你要跪到什么时候，好自为之！”
“是……是，父皇。”半城吓得舌头直打结。
“你们两个，现在给朕滚回迎凤楼去！”
“儿臣领旨。”
“儿臣领旨。”
皇上召了薛明进屋，把姜竹沧、半城与薛彬彬三人晒在外面。
好在该问的东西都已经问得差不多了，现在回去也无所谓。
三人离开薛府，姜竹沧才敢大口喘气：“父皇玩我成瘾啊！”
薛彬彬见怪不怪，笑着对半城说：“方姑娘，现在你知道竹沧为什么不受皇上待见了吧，他想搞点什么小动作，皇上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们两人离开皇上的眼皮子便生龙活虎，似乎一点也不把天子之威放在眼里，半城可没那么好的涵养，她还惦记着姜竹沧出卖她的事，这次连薛彬彬都不理了。
姜竹沧见她没转过这个弯来，死皮赖脸地凑过来，在她耳边说：“生什么气啊，你没看父皇怎么罚的吗？”
咦？
半城脑中一道灵光闪过，想到姜竹沧曾经提醒自己要与嬴王妃划清界限，这样才能保护嬴王妃不受嬴王利用。她突然反应过来了，心头狂喜：“原来——你是为了保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