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启停止着背脊,步履稳重走出了华阳宫,仿佛自牢笼中走出,看见了美好。
今日朝会过后,嬴政便找他了。而原因,不外乎是为了岳池。
两人难得的,心平气和的坐在案几前,由徐欢替二人斟了药茶。
“王叔品尝一下,岳池的药茶可谓一绝,苦尽甘来之味,最是引人。”嬴政说着便端起杯盏,抿了一口。
几何时,嬴政对于岳池的称呼都变了,人前时,他称之为奶娘,人后,熊启也是见过他唤岳池姑姑的。
“是么?”熊启说着也是浅尝了一下药茶的味道:“不知陛下召见臣下,所为何事?”
“王叔可知,岳池钟情于你?”嬴政说的直白,也为大胆。
饶是熊启,听了也不觉为之一震,他面色不显,异常平稳道:“陛下只是来告诉臣下,这种无关紧要的事么?”
“王叔的母亲,寡人的小姑,等了楚国的考烈王二十多年,王叔至今未娶正妻的原因,便和其母亲有一半的关系,你不想让你的妻子落得你母亲这般下场,故而一心想要求娶心中所爱。
恰恰是寡人所言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才是王叔心所好不是?
从来不近女色的昌平君,又怎是只因合作关系,而对岳池亲近有加?若不是对岳池有感觉,在神陵,以你的处事,便应该杀了岳池才是。”嬴政分析的头头是道,一番言辞下来,直重要害。
只听他接着又道:“你并不属意夏家的三小姐,不过是因为华阳太后。若是王叔眼下站在寡人这边,结了公子林与岳池之事,便是各自得利,何乐而不为?
如今公子林已经瘫痪在床,一旦王叔接手此事调查,不管事情真假,以王叔的能力,皆可黑白颠倒,若是出了夏家的丑闻,想来这连姻之事,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取消。”
“臣下竟是不知陛下为臣操碎了心。”熊启揶揄道:“不过是一个奶娘而已,陛下若是交出她,便可息事宁人。何必为了这微不足道的地位,去得罪夏侯,要想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夏家在咸阳盘根错节,牵连甚广,没有万全之策而动,只会折损自己羽翼。”
“如今朝堂势力,结党营私不乏其数。焉知这一动,到底是折了谁的锋芒?”嬴政谈吐间,稳重而自信,即使是坐在熊启对面,也是不差分毫。
“陛下这是要另谋出路么?要说这朝中,谁最忠于陛下,便可数他吕相邦了。”熊启嘴角带着若有若无意的笑意,让人难以看穿他的真实想法。
“王叔倒是实诚,就不怕待我亲政之日,第一个拿你开刀?”嬴政调侃道。
熊启不以为意:“时也,命也,这以是必然。若是陛下再无要事,臣下便至华阳宫中等候陛下到来。”
“去吧。”嬴政挥手,心里悬着的不安,总算是得到了一丝慰藉。
当天夜里,凤余替岳池送来药方。
岳池将药方淡淡扫了一眼,方才道:“辛苦你了。”
“没有,我很荣幸能成为青卫里的一员,去探寻从无人探寻过的神秘色彩。”凤余满是真诚的开口道。
“去吧。”岳池对他挥手道。
待凤余走了,岳池又将那药方打开,不自觉又想起了日日煮给嬴政喝的那药茶。
长信殿内,嬴政以是就寝多时,察觉到房间内的陌生气息,好似扑面而来,以是警惕了起来。
他半坐在床上,看着站在他床前的男人,第一次意识到危机原来可以离他这般靠近:“你是谁?”
“陛下不是一直在调查先王留下的‘青影密保’印章吗?”凤余看着嬴政,亦是在打量着他。
“是。”嬴政实诚道,接着他语气一转,带了几分厉色:“又如何?”
“属下青影卫首领凤余,参见陛下。”凤余打量完,方才行礼道,声音不卑不亢。
嬴政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他至床上起身做好,两手搭在膝盖上,神色间有一丝轻蔑:“青影卫?凤余?既然知道寡人在调查,何故站在才现身?”
“先王遗令。”凤余更是平常,一本正经。
“你如何到了寡人的寝殿,而不惊动一兵一卒?”嬴政问道。
凤余看着嬴政的身影突然便凭空消失,不大一会,又凭空出现,当真是诡异的狠。
只听他解释道:“每一个人都拥有自己的天赋,但是这世间,能运用开发出这天赋的人,犹如大海捞针。
青影密保这块印章,为从不现世的地下神秘组织。其中又分三个小组,分别为青影卫,青密卫,青保卫,故而总称青卫。
青影卫负责联络,青密卫负责行动,青保卫负责情报储存保管。分工明确,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拥有自己的天赋,比如凭空出现,不过是在瞬间穿越一切障碍物,出现陛下面前。
孝文王和庄襄王都死于相同病症,包括现今的陛下,如果属下猜的不错,陛下现在撩开左手的衣袖,看看手臂上,是不是出现了一粒黑点。
青卫成立的初衷,本是惠文王为了探寻七国的终极秘密而成立。却不曾想到了孝文王这一代,被秘密反噬,沾染上了怪病,孝文王从此一蹶不振,只有青卫,还在无声运行。”
嬴政在凤余言说间撩起自己的衣袖,原本光滑的手臂上,不知何时出了一粒黑点,明明微小,却又异常醒目,而他完全不曾发现。
他看着凤余停了下来,这才开口问道:“你说你是青影卫的首领,那么青卫的首领是谁?”
“青卫首领从不以面示人,且神龙见首不见尾,故而至今还是迷,只有每一任青卫首领死亡后,才会被青保卫记载在策。”凤余说起慌来,不比岳池差,那神色,完全说的跟真实一样。
“你现身,可是表示青卫将为寡人所用?”嬴政又道。
“陛下已有青影密保之章,青卫早已为陛下所有。”凤余虽对嬴政无甚好感,但他持有青影密保的印章是事实,而青卫的人从来只认印章。
只有青卫的每一任首领是例外,他们存在的本身,便犹如这印章一样,象征着青卫成立的原由。
三日未过,熊启便将岳池刺瘫公子林一事调查的水落石出。
真相更是被大肆渲染,口耳相传。原来是那公子林在王府发丧间,与王府中的二小姐*,被岳池误撞,才导致了公子林要杀人灭口。
那岳姑姑也是命硬,要想这公子林,可是力大无穷,武功高强的大汉。
一时间岳姑姑之彪悍,至公子林手中死里逃生,也成了权贵圈子里的笑谈,岳池之名也开始大肆得到了关注,不知这又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而夏侯麃公,一时也是如履薄冰,更是因王府事件,损失惨重,府中的三小姐更是因为与昌平君的联姻被取消,而寻死觅活数次。
岳池至赵姬处回来,途经锦湖时,不料又是遇到了熊启。
她微垂着头,站在路边对着熊启屈膝行礼,以示敬意。
本以熊启会对她不予理睬,却是见他不断向这边靠近。
她微屈着膝,一时起也不是,不起也不是,只得稳着不动。
熊启靠近了岳池,身子稍倾,低声道:“如果我以正妻之位,娶你入府,你可愿嫁?”
岳池听的心中波动,她直起身子迎上了熊启的视线,叹息了一声,方才开口道:“你不会,又何苦来试探。”
“陛下说你喜欢我。”熊启低头,注视着岳池的一举一动。
岳池秀眉微蹙,不曾想过熊启会主动打破,他们间这层若有若无的关系。
抬眼便撞进熊启深邃的眼中,那似笑非笑的温润,犹似美玉。
“是吧,我喜欢你。”她顿了顿,没有平常女儿家的半点羞涩,只听她接着又道:“你知道的,你不会娶我,我也嫁不了你,所以仅限于喜欢。即使你与夏家连姻不成,这咸阳,最不差的便是权贵之女,华阳太后总是会为你操持的。”
“嘘。”岳池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指,点在了近在咫尺的熊启嘴唇上,止住了他的后话,她说:“即使身份卑微,也宁愿在这宫中孤老一生,你定不想我成为你府中妾室那样的悲剧。”
熊启低眉垂眼,他将岳池的手指至唇边取下,握在了手中,眉目间,似在隐忍着情意,他直直的看着岳池,许久,才松手离去,再不发一言。
岳池,熊启叹息一声,他确实给不了妻位,而岳池拒了妾室。
回到长信殿半个时辰左右,吕桑月便在寺人的带领下,进了殿内。
她一看见岳池,就急道:“姑姑,我以为你不会让帝太后召我进宫了。”
“怎么会。”岳池柔声道。
迎春端来点心摆到案几上,又退下。
岳池取过糕点,轻轻尝了一口,味道甚好。
桑月看着她悠闲自在的模样,只觉心中着急:“姑姑。”
只听岳池不急不缓道:“桑月,我其实在这咸阳宫中,不过为一届低贱的宫婢。我能有今日,权不得陛下和帝太后的颜面。
连陛下和帝太后都莫可奈何的事,我如何又能有法子,避免你嫁给昌文君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