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池说的那五日之期,来的快,亦慢。
夜色已经暗下,弥散在清冷光辉中的圆月,游走在天幕与浮云之间,浓雾层层扩散,熏染出异常平静祥和的夜,楼影憧憧,盏盏烛灯在风中晃动。
“公子,岳姑姑不见了。”室内,一身黑衣的润一禀报道。
“什么时候?”芈华启背对着润一,问道。
润一:“已有一炷香左右。”
“她不会武功。”芈华启转身,看向润一,掷声道。
府中设下层层守卫,岳池一个手无寸铁,没有半点内力的女人,如何能够在没有他的允许下,出得这私邸之中?
“属下无能。”润一请罪:“当时只见黑影闪过,并无岳姑姑身影。接着暗卫便发现岳姑姑消失于房中。”
“下去吧。”芈华启吩咐道。
待润一退下。芈华启对着门外又唤道:“熊常。”
“公子。”熊常应声而来。
“一炷香以后,前往胡府。”芈华启郑重道。
“是。”熊常应声下去准备。
岳池离开私邸,前往胡府,乔装打扮后的雪幽一直将她送至胡府门前,方才隐入暗处。
在胡府的大门前,她驻足观望。偌大的门前空无一人,她走上台阶扣动铁环,发出厚重的撞击声。
很快,大门被舍人打开,岳池自手中递出一块铜符,那舍人看了一眼后,立刻严谨道:“姑娘稍后,小的去通报大人。”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不到,岳池被舍人领进了门内。
胡府的内部不像大门那样简洁,到处都充斥着一种奢靡的气息。
到了正厅,整个厅堂,空无一人,那舍人引她入座后,也是离开,不见了踪影。
有风吹入厅内,顿觉烛火摇曳,轻纱幔帐,舞动不止,在这本就不太平的夜里,只觉瘆人。
她坐在软垫上,透过烛火,看见了台阶上的屏风中出现一处巨大阴影,仿佛就自她身后出现。
“久闻大人,与众不同,果真是爱装神弄鬼的很。”岳池不以为然,调侃道。
“啧啧,我看,岳姑姑才是那与众不同之人。”那声音,带着几分不屑,几分狂妄,几分嗜血。
台阶之上,主位已经坐了一人,好像是一刹那间出现。那人模样算是中上,狭长的眼里全是媚色,薄薄的嘴唇像是染上了一层猩红的血液,整个人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妖邪之气,一看,便觉不是什么好人。
这时,有美婢备上酒水吃食,放到岳池的案几上。
“姑姑难道不知,这胡府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吗?”胡寻取过案几上的杯盏,饮了半口酒水。水渍沾上薄唇,在烛火中渲染出水晶般的透亮。
“总会遇到吃不下去的东西,不是?何况我一个柔弱女子,哪敢一人前来。”岳池唇上那恰到好处的笑容,让人难以透穿她话中真假。
“哦,也对,听说姑姑失踪时,可是和昌平君一起呢。”胡寻说道这,看向岳池时,神色中似有妒意。
“看来,这昌平君真真是迷了大人的眼呀。”岳池迎着胡寻的眼神,对胡寻表达出来的妒意无动于衷。
“哼。”胡寻自鼻孔里发出不屑的哼声,只见他翘着兰花指,又取过案几上的一块糕点,小尝了一口:“姑姑深夜到访,就是和我说昌平君的吗?”
“在大人眼中,岳池如今已为鱼肉,想来说什么好听的话,都不及聊着昌平君,来的舒适。”岳池丝毫没有身在困境中的慌乱,左手的手指藏在衣袖中,来回摩挲着右手上的银丝环,就是不道明来意。
胡寻看着从容不迫的岳池,自软垫上起身,他手中还握着杯盏,几步间,便走到了岳池的身侧,他倒是毫不忌讳,就着岳池身前的案几坐了下去,他将手中杯盏放至岳池身前。
伸出手指,勾起了岳池的下巴,长长的指甲轻轻滑过她细腻的脸颊,妖里妖气道:“这小脸真是嫩呀。”
岳池看着他的指甲,一点点嵌入肌肤,滑过一道细长的血痕。若是旁人,怕是不被吓着,也必是要动怒的。
可她倒好,完全一副任胡寻作弄的模样,好像那脸不是她的一般。
“姑姑真是特别。”胡寻的手指,蘸上岳池脸上的血渍,放到嘴唇边,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口:“这血的滋味,当真可口的很。”
“我这血顶多算一般,想必大人心中,那昌平君的血,才为美味。”岳池抬起手,轻轻的将胡寻勾起自己下巴的手腕拿开。
随后,自怀中掏出一方泛黄的方巾,擦拭过脸颊上的血液。
“别急,昌平君,我迟早会得到的。”他对于岳池拿开他的手腕,也不生气。
不过话音刚刚落下,他的目光却是汇集在了岳池手中的方巾上。
那方巾看上去已经泛黄发黑,旧的不能在旧了,方巾的左下角绣着两个字,依稀可辨,其中一个还未绣完。
胡寻看着那两个字,不自觉的就念了出来:“韩梦。”声音里带着诧异肃杀。
这方巾,熟悉韩梦的人都知道,是他亡妻的遗物,方巾尚未绣完,便因病离世。韩梦因此立誓,今生不娶。那方巾更是被他当成了比命还重要的宝贝,从不离身。
韩梦又和他皆为夏太后的左右臂膀,只是素来不和,即使为同一个人效力,依旧避免不了他们成为死对头。
如今,这条方巾出现在了岳池手中,不觉格外讽刺。
他眯着眼睛,五指成爪,抢过方巾捏在了手中:“你和韩梦什么关系?”说着,他抬手又掐向了岳池的脖子。
岳池只觉脖间发疼,被胡寻捏的连喘息都有些困难,即使如此,她却丝毫未曾示弱:“大人的手,未免过于好动,当真是不礼貌。”
“回答我。”胡寻掐着她脖子的手又重了一分。
岳池索性扬起脖子,任由他掐着:“掐吧。我就看你掐死我。”
“你.....”胡寻气急,竟是寻不得话语来反驳她。可胸中怒意难忍,又不能现在杀死岳池,只得手中用力,将岳池整个人丢了出去。
身子重重砸在厅中的圆柱上,朝着地面摔落,发出较响的碰撞声。岳池当时被砸的整个人都处于发懵的状态。
还没在意识中清醒过来,胡寻又栖身向前,揪住了岳池的衣襟,他看着岳池,是那般轻蔑不屑,他伸出舌头舔过自己的嘴唇,缓缓的,说不出的......恶心。
接着只见他伸出手掌,覆盖在岳池的脸颊上,邪魅道:“乖,告诉我。”
“你觉得你能杀死我吗?”岳池被迫扬起头,迎着胡寻的眼神:“我一个奶娘的身份,举目无亲。你一个中尉的身份,王亲贵族。你杀了我,昌平君与韩梦,第一个便诛你胡寻。”
岳池这一说,胡寻揪着岳池衣襟的手更紧了。
“一个昌平君,你不怕。一个韩梦,你也不怕。”岳池说到这顿了顿:“若合二为一呢?”
胡寻的手掌终于松开了岳池的衣襟,不过是换回了老位置,改掐了脖子,他觉得,这样总是能找到些优越感:“合二为一又能如何,大秦已是半分天下姓了夏。”
“你不觉得讽刺吗?”岳池扬唇轻笑:“姓夏?你何不说姓芈。”
“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胡寻不自觉的,慢慢加重了手中力道。
“我之命,如蝼蚁。去留随意。”岳池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无论是前朝后宫,想来夏太后正是风光正盛之时,倚仗是大王的生母,手握呼声最高的继承人公子蛟。咸阳之要,有你胡寻,宫闱之重,有他韩梦。”
“你说若是太子政回宫,是会第一时间被夏太后诛杀?还是赶在太子政回宫之前,以现在拥有的得天独厚之要势,进行逼宫呢?”
这时,岳池嘲笑出声来:“韩梦是不是死活不同意,你逼宫的提议呢,胡大人。”说到后面,她加重了胡大人的口音。
是的,他在太子政生死不明之后,认为只欠东风,便可成大业。
因而一直向夏太后提议,逼宫,立公子蛟为王。
公子蛟年幼,冠礼之后,方可亲政。而他作为夏党里最倚重的大臣,既有血缘亲情,又有裙带关系,到时候必定会被委以重任,成为权倾秦国的大臣。
届时,整个秦国,尽收囊中。
韩梦却不遗余力的请求太后,回驳他的提案。
不管韩梦与昌平君合谋是真是假,他势要借着这方巾之事,除掉韩梦,趁太子政尚未回宫之际,进行逼宫。
到时候,整个秦国上下,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任谁,皆要匍匐在他脚下。
之前碍于和韩梦在夏太后跟前,平分秋色,迟迟没有作为。可眼下,这个机会都送上门来了,怎可白白浪费。
逼宫的念想彻底在胡寻的脑海中蔓延开来,再也收不住网。而韩梦之于胡寻,必死无疑,否则终将成为他伟业上的绊脚石。
“你真是我的福星。”这时的胡寻,仿佛能预感到,他日后的呼风唤雨。
“大人谬赞。”岳池不动声色的观察着眼前的胡寻。
胡寻双眼中盛放的野心,在她面前,不曾遮掩。
“那么,你说我该如何处置你这颗福星呢?”胡寻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岳池脖子上的肌肤,肆无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