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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医后 21.断肠碎心(2)

是夜,戌时。

天色黑的很透,岳池坐于窗前的软垫上,矮几上、地上,全是摊开的竹简,岳池手握毛笔,凝眉不展,手中毛笔时不时动作一下,瞬间,寥寥几笔立于竹简之中,全是关于断肠之毒的笔记。

熊常送来‘断肠’之毒时,看到岳池房中满地狼藉,又觉不寒而栗。这个岳姑姑,当真是个好恐怖的人。

他将断肠放到岳池身前的矮几上,有些不放心道:“姑姑,这是我家公子命我送来的奇毒,烈的很,可是没解药的。你...你可千万别乱吃呀。”

岳池失笑,抬头看向熊常,双眼弯弯,可爱至极:“熊护卫放心,我是肉食动物,吃肉的。”

熊常忍不住一个哆嗦:“那也有唤口味的时候。我走了,姑姑切莫忘了我说的话,别吃错药了。”

“知道了,你回吧。”岳池挥了挥手:“可爱的我受不了。”

转身欲走的熊常,听清岳池后面的话,心中是越发的哆嗦,脚下步子更是疾步起来,活似那岳姑姑是豺狼虎豹般。

熊常走后,岳池将断肠放入早已备好的杯盏之中。黑乎乎的药丸投入水中,瞬间融化,杯中冷水无任何颜色,嗅之,无任何味道。

她端起杯盏,看着清澈的水,默了许久,终是将杯盏触到唇边,轻轻抿了一口,最后将其一饮而尽。

她知道了断肠的配方,却寻不出解药来,这让她很无力,她写出的每一道解药,好像都差了点什么。

因为不会死,所以即使喝下了这无解的毒药,也无甚关系。

子时。

府中丫环一路小跑至京徽阁,看到熊常便是上气不接下气:“熊侍卫,不好了,那岳姑娘服毒了。”

熊常‘啧’了一声,有些烦躁的拍打了自己的额头一下:“我就知道那岳姑姑是要自杀。”

说完转身就朝着室内走去,通报芈华启。

丑时。

岳池房中,她已是痛的浑身发软,惨白着一张小脸,依旧端坐在矮几前。

她手中还握着毛笔,想要在竹简上落下字迹,可是手却是抖的厉害,根本无法成书。

嬴政立于她身侧,心中亦是不忍:“姑姑。”随即他蹲下身子,抬手握住了她紧紧握住毛笔的手。

“放手。”岳池厉声道,发出来的声音却是有气无力,没有半点威严。

“便是政儿求你了,不要这样折磨自己。”嬴政另一只手也握了上来,他哽咽出声:“姑姑。”他的声音似乎在努力的压制着什么,内心是挣扎又是害怕。

“政儿听话,姑姑不会有事的。”岳池的双手,皆是拳状,指甲镶嵌进了掌心的皮肉之中,依旧无法缓解‘断肠’之毒带来的绞痛。她全身不断冒出细密的汗珠,发梢,衣间,被覆上一层又一层的薄汗。

“你骗我。”嬴政皱着眉头,手中不断用力,要将岳池掌中毛笔取下来。

岳池亦是力不从心,抵不过嬴政的力气,很快,手中毛笔就被嬴政取了出来。

看清岳池掌心被指甲划的血肉模糊时,嬴政止不住的眼眶泛红,恨不得能替岳池挡了那痛:“姑姑,你为何总是这样。”

他话语已是哽咽:“你这般,我也会心痛呀。”说到动情之处,他只觉连语言都带着疼痛。

“对不起。”岳池抬手,抵在了嬴政的眉心上,希望能抚平他的伤痛之意:“是姑姑思虑不周,姑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越到后面,她的声音越发轻了起来,若不是看她的嘴唇在动,还以为她没有说话。

“盖先生。”突然,她用尽所有力气,大喊出声。

“我在。”一直在门口的盖聂走至窗前。

“带政儿回房。”岳池别过头,不去看嬴政的表情。

“不要。”嬴政猛的站起身来,呵斥道。

然则,他话语刚落下,已是被盖聂一掌劈晕。

盖聂抱着嬴政出去的时候,正逢芈华启赶来,两人点头示意,匆匆错过。

此时,岳池已是痛的瘫软在了矮几上,惨白的脸,越发瘆人。她欲从矮几上起身,却是整个人都跌到了台阶下面。

眼前出现一道人影,不用抬头看,也可知对方是谁,她躺在地上,斥声道:“出去。”软绵的声音没有半点威慑。

芈华启犹若未闻,蹲下身子,将岳池从地上抱了起来,朝着床前走去。

此时的岳池看上去狼狈不堪,眉宇间的隐忍不发,让人难以忽视,尤其是双眼中的倔强,让人心痛。

她的手指紧紧捏着芈华启的衣袍,手背上青筋毕现,指腹发白。

待芈华启将她放至床上后,她才开口道:“出去。”

看着自己臂上衣袍的血渍,芈华启抬眼,看向岳池。许久,他才起身离去,从头到尾,他没有开口说过一个字。

岳池看向他行走间的背影,清冷寂寥。

关门的声音响起,岳池再也忍不住卷缩成了一团,双手死死按住腹部,面容扭曲,难以言说。

眉头拧在一起便未曾松开过,鬓角的发丝全被汗湿。

痛的难以自抑时,她便张嘴,将厚软的被子死死咬在口中。

昏昏沉沉中,她几度在痛疼中醒来与昏厥。

寅时。

岳池自床上起身,身上的裙衫已经皱的成不了型,散乱的头发湿了大半,面上没有半点血色,嘴唇发干发皱。

她赤着脚踩在地面上,踉跄而行,才走几步的距离,便又朝着地面砸了过去,额头重重磕在地面上,当即便破了皮。她好像不知一般,从地上又爬了起来。

这时,房门被打开,岳池估摸着这个时辰,许是盖聂,当她抬头,触及到的却是芈华启挺拔掀长的身影。

他微垂着眼睑,似在俯视她,清冷的目光带着疏离。

稍倾,他才伸出手,握住了岳池的手腕,看着她那血肉模糊的双手,不动声色的将她带到窗前的矮几前坐下。

那里有她之前备好的所有用具,她不在看芈华启,将放在身后的匕首和一只玉色杯盏放至身前。

接着她捋起左手袖袍,露出了白皙的手腕,右手执起匕首,想要将手腕割破,她动作间却是控制不住,只觉手抖无力。

那种无力蔓延着全身,让她越发感觉到有些燥闷不安,尤其是想到就在她对面,还有一个想要她性命的男人。

“芈华启。”这时,她突然开口,不知为何,就是想喊他。

“我在。”他低低的声音中,带着丝丝沙哑,说不出的迷离。

芈华启话语落下,她手中匕首,终于划破手腕,乌红的血液瞬间冒出肌肤,异常夺目。

血液一滴一滴的落入杯盏之中,她说:“你看着我,很不习惯。”

“岳池。”他唤她名字,明显的,声音中有种说不出的压抑感:“你信命吗?”

“孔子曰五十而知天命,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何为命。”她看向自己滴着血的手腕,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眼眸像是蒙上了一层水雾,带着无尽的自嘲与荒凉。

当触及到岳池的眼睛时,芈华启只觉心都在为之发颤,这样的她看上去太过悲伤,又孤独,仿佛是一个被遗弃在天地间的人

许久后,他才出声:“你这是何苦。”还能听出他话里话外的惋惜之意。

“我欠他的不用命还,还不清。”岳池说到这,收回手,她微垂下头,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只见她用绢帕按住了手腕上的伤口,抬头看向芈华启,整个身子都在晃动不稳:“恰好,我最不缺的就是命。”

取过桌上的杯盏,岳池将里面的血液,轻轻抿了一口,感受着其中的味道,后在芈华启的注视下,一饮而尽。

她靠在身后的书架上,闭着眼睛,有气无力的模样。待她缓和了一会儿,又才睁开双眼,在书格里取下一片竹简,放至矮几前:“劳烦公子替岳池提笔吧。”

芈华启依言取过毛笔,将矮几上的竹简取至身前,提笔待音。

她干枯的嘴唇微微张开,声音轻缓,让人几乎忘却她身上备受煎熬的疼痛,她说:“甘草、车前草、钩吻、雷藤。”

说到雷藤时,芈华启手中的动作顿住,面色凝重,稍倾,他才在竹简上写到‘雷藤’。

如果他记得没错,雷藤和钩吻,应该都是致命毒药,尤其是雷藤,比钩吻这种毒物,来的更为凶猛可怕,乃大毒之物。

“命人取来煎好,我需要。”说完,她自软垫上起身,眼前物景晃动重叠,她像醉酒般,步履不稳,好不容易坚持到床前,她再也没了支撑的力气,滚落在床上锦被之中。

芈华启见状,欲往床前走去,然而脚下步子不过踏出一步,便止住,他手中紧紧抓着那片竹简,面色越发清冷如霜。

见他陡然转身,决绝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