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她。”羋华启终于将心声说了出来:“我记得曾经说与你听过,感情这种东西我不需要。
然则不需要是一回事,不受控制又是一回事。
喜欢不代表不杀她,感情过于脆弱,这种附加的情感,在没有足够的能力时,便是致命的东西。
因为心中清楚,所以要杀她。不然,死的便不只我一人,昌平君府中,昌文君府中,还有我娘。
我不能将这些性命去赌一个岳池,人这一生,背负的东西太过沉重时,便会背不动你所谓的情爱。”他很少与人吐露心声,不是不愿说,而是无人能说。
无极知他背负的东西太多,可听他亲自说出来时,又觉得自己突然就幸运了,至少,她与夏无且曾经的相互逃避,到现在是相互努力要在一起,她和他知道彼此的爱意。
羋华启和岳池呢,喜欢未曾互通,便是生死的仇人,命运如此的折腾着他们,要如何能告诉对方,这份即将消失的喜欢?
岳池脑中回响着盖聂问的这句为什么,久久说不出话来。
兴许是这石室太过寂静,让她心中慌张,所以要诉说,来缓解。
她将手中的荧光石放到怀中,身子前倾,抱住了双腿,遮住一室光芒。
漆黑的空间,只余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浅淡的离愁。
“从一开始,不过是各取所需的关系,我和他皆自利中来,即使有了感情,也会根据利益得失来分析这段感情的去留。
显然,我和他之间,只会牵连更多的损失惨重。他赌不起,因而会杀了我来保住他所看重的利益。”
盖聂听的心中复杂又沉重,岳池就是太过理智,这样的人,在感情里面,想来也是个不会吃亏的人。
他与雪幽间,便是太过固执。
黑暗中,久久不在有动静。
岳池枕着膝盖,不知不觉中,便沉沉睡了过去。
盖聂趁着他睡着后,自黑暗中起身,朝着室外走去。
从一开始,便发现了岳池对神陵的了解,后来种种迹象,皆是证明她来过这里,清晰这里的每一样东西,尤其是她的血液。
想来即使他离开,岳池虽不会武功,却绝对不会有生命危险。
他不可能一直跟着岳池,来这里,他还有自己的使命要去完成。
岳池这一睡,好似睡了昏天暗地,不知时日。
待她醒来时,又哪还有盖聂的身影,将怀中的荧光石取了出来,走到石室门口,扭动机关,石门打开,长长的甬道上,弥漫的黑气并不曾散去。
岳池又退回了石室,将石门关上,她眼下唯一要做的,便是等待。
至于盖聂,不知道他还好吗?
甬道上的黑气害怕她的血液,她不出去的原因有二:
一是等待时机,过了十二个时辰,黑气消退,石室也会移位,带她去想去的地方。
其二是那黑气即使不伤害人,但是吸入过多,则会让人产生幻觉,激发出人心的执念。
盖聂出去后,那些黑气对他避之不及,纷纷散开,一路上可谓是畅通无阻。
渐渐地便发现了不对劲,意识变得模糊,理智开始崩塌,胸腔似有怒火在燃烧,怒火烧灼着他的身体,烧灼着他的双眼。
想要挣扎,越是迷失了方向,想回脚,已无退路。
他手中长剑猛的刺进地面,后背倚着墙壁,附下身子,呈微弓着的状态。
发间,身上有细密的汗珠浸湿了里衣与发梢。
他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双眼逐渐变红。
他站在那里,又是保持了这般动作许久,再抬眼时,双眼已是血红。
他缓缓直起身子,手握长剑,剑尖抵在地面,随着他的移动,剑尖被拖拽出微小的火光。
一腔热血,只剩下燃烧不尽的怒气。
他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想,找到施法,杀了他,为师傅报仇,为自己报仇。
在黑暗中,不着边际的胡走乱摸,当发现远处有光亮时,脚下步子不由加大,朝着那处走去,剑尖被拖拽出来的声音,在甬道中来回响,尖锐刺耳,听的心中发躁发毛。
光亮自一间石室的门缝中传出来。
他行走间,似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犹如地狱中走出来杀神。
石室的门被他打开,目光在石室内一一扫过,却是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只见施法正卷缩着双腿,坐在角落中,一身衣服破烂不堪,沾了不少血渍,想必在这之前,也是经历了一番血战。
当角落中的雪幽看见突然出现的盖聂时,满眼,满心是抑制不住的欣喜若狂。
他高大的身子站在门中央,显得异常挺拔伟岸,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喊出了:“师兄。”声音从微小到全无,只有微启的嘴唇还没来的及合上。
她知道,她不能这样,这样的满心喜乐会让盖聂以为她不在记挂杀父之仇,所以她要控制自己的情绪。
心中努力压制着想要冲上去与他说话的冲动,尽量让自己与他保持该有的疏离。
可看见盖聂衣服的血渍时,还是担心他起来,重重叹息一声,雪幽站起了身子,终是朝着盖聂走去。
她那无甚表情的模样之下,是一颗慌乱又欢喜的心。
此时,能遇见盖聂,还有什么比这更幸运,她在担心他,她在想他,她想要告诉他:“不如试着放下仇恨,努力在一起吧。”
她又害怕将这话说出来与他听,此时,她是如此的纠结,复杂。
盖聂看着施法一步一步朝着他走来,加大力道捏紧了手中的长剑,脑海中全是施法杀死师傅的画面。
心中有一个声音不断的呐喊着:‘杀了施法,杀死他,报了仇,就可以解开他与雪幽这数年的心结。
杀了他,便可以和雪幽在一起,在无自己与雪幽间的杀父之仇。’
右手微动,他已是拔剑,朝着逼近的施法攻去。
雪幽身影快速闪动,不明所以,嘴上更是焦急的喊道:“盖聂,师兄,师兄。”
然而皆无回应,在触及到盖聂发红的双眸时,看清了他眉宇间散发出来杀意。
雪幽已知盖聂此时不正常,也是祭出了武器,开始正面迎击。
两人过了近二十多招,雪幽以落下风,平时她便不是盖聂的对手,更何况是狂暴后的盖聂。
她之前也经历了一番恶战,能接盖聂二十多招,已属不易。
只听她又喊道:“师兄,是我,雪幽,你看看我,快点住手。”
盖聂哪里听的进她的声音,只一心一意想要将眼前的施法诛杀。
雪幽心下一阵绝望,已知眼下的自己是在劫难逃,不由又想起了当年的事,就是那一年,她亲眼看见,师兄盖聂杀了她的父亲。
那以后,她一心要找盖聂报仇,却终是无果。
相爱相杀的日子并不美好,至少在她看来,是一种难捱的煎熬。
手中长剑朝着盖聂的胸口刺去,迎着盖聂刺过来的长剑。
剑尖没入胸口,疼痛钻入心中,她看着盖聂咫尺的脸庞,手中冰刃,在即将刺入盖聂的身体时,尽数化作虚无。
即使是死,到底是不愿伤了他,她的爱人,她的杀父仇人,她想要言归于好的人。
混沌归于清醒,他所有的理智在看清雪幽的面容时,一一崩塌。
“雪幽。”他几乎是不可置信又悔恨不已的喊出声来。
“我担心你,便寻了过来。”雪幽有气无力的说道。
她伸出手掌,朝着盖聂的面庞探去,她想要再看看他的模样,她想再摸摸他的面容,她想靠近他一些,她想,那错过的九年时光,在此刻,终是化作云烟。
原来仇恨果真如此,微不足道,只悔没有珍惜在一起。
她好想告诉他,她爱他,
站着的身子摇摇欲坠,颤栗发抖。
盖聂眼疾手快将雪幽接在怀中,一手握紧她伸出来的手掌,放到自己脸上,她的手掌已经开始发凉,她的气息越发微弱,她嘴唇翁动,已经说不出话来。
盖聂将雪幽的身体紧紧搂在怀中,半跪在地不发一言,他的目光锁定着雪幽的脸庞,眼泪无声滑落。
看着他这般模样,雪幽伸出手掌,替他抹去了眼泪,朱唇轻起,却无声音。
眼睛缓缓磕上,扬起的手臂快速跌落在地面,只余眼角,一滴清泪滑落入鬓角。
美好的生命,在此刻终止,世间再无雪幽之人。
盖聂抬手抹去眼中抑制不住的泪珠,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便是‘别哭’,虽是无声,他还是听到,看到,记在了心中。
所有的执念随着雪幽的死,烟消云散,变得无关紧要。
他早该想到的,神陵地图怎么会平白无故的丢失?
他的雪幽呀,他眼眶中又是蒙上一层水雾,他伸出右手,捧住雪幽没了生气的脸颊,低低哭出了声来。
那声音里有太多的悔恨,让人听着,只觉心疼。
他宽阔的背影,在此刻显得孤寂而单薄。
脑中似有灵光乍现。
只见他快速将雪幽的身体从地上抱了起来,朝着室外走去,他要去找岳池,他知道,岳池一定有办法让雪幽死而复生。
当初夏无且中断肠之毒时,他便发现,岳池字里行间有另一层意思,她说她会救夏无且的,如果没有找出断肠之毒的解药,她如何肯定能救夏无且?
血,岳池的血液,一定可以将雪幽救活。
盖聂抱着雪幽的身体,跑的飞快的,甚至连周遭环境变了,都未曾发觉,只一味的寻着来时的路,去找岳池。
口中更是不停地大声呼喊着:“岳池...岳池。”希望她能听见声音,主动前来寻他。
奈何,如何能寻得岳池。十二个时辰一过,便是斗转星移,神陵墓中,格局生变,绝无重复之路。
如今是哪里有路,他便朝着哪里走,不走到绝路,便不肯罢手。
一心一意,只想将怀中开始发凉的身体,救活。
声音都喊的沙哑了,还是不肯放弃,不肯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