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当时郭瑗心中也跟古柔一样,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她只是听阿婆曾经说过这苗寨蛊王的传说罢了。
她一直觉得这是一个很离奇、破绽很多的传说,但此时此刻,她也只能寄希望于此,别无他法,她只能赌一把!赢了,她们有足够的时间把手言欢;输了,她们就全军覆没,骨头渣也不留。
周遭空气仿佛都静止了,嘶嘶声不断,郭瑗额头上开始浮出薄汗,她却不敢抬手拭去,生怕这一抬手间,便惊动了正在交涉的蛊王。
逆时似乎听懂了什么,轻轻扇了扇透明薄翼,身侧的气流又开始翻涌,郭瑗紧张的抿紧唇,注意力高度集中。
逆时调转了方向,放缓了动作,像一个乖巧的孩子,悠悠地飞回古柔指尖,一转眼,消失不见。
古柔明亮的眼睛眨了眨,似乎没什么异样,郭瑗一收掌,周围气流静了下来。
林子遇僵直的身子依靠在窗台上,头耷拉着,已面目全非。
在林子遇身后,暗夜里,锦衣男子卓然立于窗外,乌黑的长发随风轻扬,眼神沉毅,一如五年前江都相遇时,少年跨坐在骏马上,一手执缰绳,一手持长枪,飒爽英姿。
他俯视着她,眼神凝练。
李昼,还是那个她记忆中的李昼,他一直未曾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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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前。
驿站里似乎发生了一点小动乱,李昼二人隔得远,听得不太真切。他们当时策马与钱皓汇合后便又弃了马赶回,一直守在驿站对面的密林中。
李昼知道来人不可小觑,怕惊动对方不敢隔得太近。一连数个时辰,三人就这样悄悄潜伏着。
李昼心里知道,郭瑗那丫头有她自己的盘算,而他,只需要接应即可。
驿站里一阵嘈杂,李昼眼眸一扫,只见两个身影突然从房檐上窜起,朝西南而去。他眼风一掠,身旁钱皓便立即跟了上去。
格青警惕地注视着周围,随时待发。他是李昼身边的一把手,只要主子一声令下,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但前提是主子是安全的。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格青突然回头示意主子,李昼一抬眼,瞧见一个身穿蓝衣的孩子沿着墙边,鬼鬼祟祟地从驿站后绕到厨房窗户前。
他从怀里不知捞出了个什么东西,小心翼翼地扒上窗台,他个子不高,刚超出窗台一点点。李昼悉数看在眼里,却默不作声,似乎在等待什么。
半晌,那孩子垫着脚竟伸手去抬窗户,李昼微微皱眉,按在长剑上的拇指抵住鞘口,眼神凝滞。
那孩子连抬了几下,李昼身处两丈开外的林中,都觉得那嘎吱声似乎就在耳边。
孩子停了动作冲里面招了招手,然后一溜烟屁颠屁颠地朝大门方向小跑过去。
不出一盏茶的功夫,里面陡然风气翻涌,李昼眼眸一闪,低沉着嗓子道:“上”。
话音未落,格青噌地一下便向林外越出了一丈。
两方已交手,强劲的内力飞射,撑起的窗户被打的啪地合拢,却在下一秒被飞出的汉子撞成碎木。
格青已经到了。
李昼抚了抚剑身,一挥手,跃起,身轻如燕,足间轻点叶片,几个弹指间,便已到眼前。
透过残破的窗架,李昼看清了里面的情形,只见对方陡然运气,强劲的暗紫色气流涌动,似乎被刮一下,皮肤便会碎裂。
可此时的李昼却想也不想,噌地抽出剑,没有多余的动作,直中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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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儿,大叔一左一右撑着两个大男人往门口拖去,身侧一个蓝衣小子帮忙推着,眼见光明就在面前了,却被人生生堵下。
张冼红着眼,恶狠狠地瞪着他,吓地大叔浑身一哆嗦,抬腿就往后退,却因带着两个人,根本移动不了多少。
眼见张冼就要扑上来了,大叔哇地一声大叫,两臂一撒,扔下身上两个人,拖着蓝衣小子就往后厨飞奔。
一进后厨,大叔便瞧见那副他终生难忘的场景。
只见对方死人一般的耷拉着脸,面色灰青,身上有众多伤口,湿哒哒地挂着浓黄液体,古柔躺在郭瑗臂弯中,抬眸紧盯前方,而郭瑗,则是高抬左手,抵住了一只,虫?!
大叔立马怔在了门前,身后小子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卯足了劲儿推他,大叔这才反应过来,大叫一声,朝前抱头乱窜。
声音仓皇失措、鬼哭狼嚎,立马惊动了地上两人。
郭瑗猛地一回头,把古柔向后推了起来,转身便向门边掠去。她一把扯过大叔,将他甩到身后,疾声道:“快带月姐出去,从窗户!”。
大叔被郭瑗猛力向后一扯,听得此句苦不堪言问:“月姐是哪个啊!”。
郭瑗没理他,已经蹿出厨房。
只见张冼正和一灰衣男子交手,那是李昼的人。郭瑗站在厨房门外,静静观战,移动着脚步,随时应对。
张冼被格青从后一抓,后颈生生被挠出一道血印,喉头一阻。
他一顿,随即向后顺势一倒,一个旋身,随即双手撑地,一个前翻,以腿做剑,狠狠地朝格青劈了下去。
格青下意识抬手以剑做抵挡,连退三步,却被对方下劈的腿弯借巧力一卷,复又朝前扑了上去。
剑气划破了张冼的腿,他却没有丝毫反应,不是不疼,而是在这样一种紧张的对敌状态下,一旦分神,便是无穷深渊。
经历过数次血战后,没有谁比他更清楚了。
格青用力一划,将长剑脱离对方掌控。没了武器,近身肉搏,他并不占优势。
下一秒,格青向后一个空翻,迅速跟对方拉开一定距离。
张冼单膝跪地,虚手撑地,以静制动。
他抬眼盯住对方的同时,双耳却也在注意身后动静。
刚才翻身时,他发现那个苗疆女孩儿正站在厨房门外。此刻,一前一后,背后空门完全暴露,若来偷袭,必受牵制。
张冼撑在地上的手微微用力,随时应对背后之人的动作。
郭瑗左手轻点裙边,一只蚂蚁似的小虫立即出现,顺着爬下,速度惊人。同时,郭瑗迅速抬起右手,在空中一绾,嗖地一声,一颗石子飞速划破空气,直逼张冼后心。
这么夸张的一个动作,张冼自然看在眼里,虽觉有诈,但却不能不防!
几乎是在他旋身应对的同时,对面的格青动了。他飞身上前,一剑刺出,没有多余的动作。
张冼躲开石子的同时,企图向上一跃,腿弯处却猛地一痛,像有什么东西撕咬一般,顿时一身冷汗。他用力不足,身子没有腾起多高,恰巧迎上格青那一剑。
张冼也是个应变极快之人,他迅速向后一仰,倒在了长桌上,双手一挥,借力向后一滑,身子一转踢落一处烛台。
烛台飞出,撞在堂柱上,白色软蜡断成两节,落地几乎下一瞬,便引燃了垂丝璎珞。先是一小团光亮,进而逐渐扩散,火情顺势而上,像一条长龙腾飞而起,迅速蔓延开来。
落地的张冼双腿微麻,有些僵硬,但这等困难丝毫挡不住他强烈的求生意识,只要有一线机会,他都不会放过。
张冼回手就是两个半月飞镖,一个直射格青面门,一个飞逼郭瑗眉宇。
那飞镖看似圆润光滑,实则锋利无比,边角伸出小爪,小爪带有倒勾,倒勾淬了林子遇的怪毒,两面中心各设一拇指盖大小的明镜,飞射而出,借着灯火反射,刺人双眼。
这种飞镖,产自南平泽雅湿地一带,他身上向来只带三枚,最后关头用以保命,万不得已他断然不会使用。
因为一旦使用,所谓的身份,自然也就毫无疑问的袒露在大家眼前了。
张冼趁此空档,一把抓住扶梯把手,借力一个横跨,转至扶梯下,又借力一旋,头也不会的直闯后门。
格青和郭瑗直觉眼前明光一晃,风声赫然撕破长空,仓忙应付堪堪避过,但听咣地一声,后门被撞开,眼前除了惊人火势,再无他人。
郭瑗立马冲上前去,拉起地上被大叔丢下的吕安和周平,一团暗影呼地罩下,夹杂着浓浓烟火气,郭瑗还未来得及做反应,只听斯拉一声,一道寒光顿时劈裂掉落的火团。
李昼什么话也没说,直接拉起地上的吕安,架在肩上,匆匆喊道:“她们已经安全了,快走!”说话同时,一旁周平也已被格青架起。
郭瑗回头扫视一眼后门,迅速抽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