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府的马车还没转弯儿进巷子口,便被路边儿的一众人给挡住了去路。郭瑗掀开车帘儿,往外看,发现众人都指指点点的,看着架势,刚才这里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啊!
国公府外的小厮看见自家的马车被堵在了巷子口,立马过来开路,郭夫人一下车便感受到了众人的目光,郭瑗也觉得奇怪,这白日朗朗的,都围在国公府,想干嘛?
黄管事迎出来,见夫人一脸奇怪,忙道:“夫人,您可回来了,老爷不在家,四姑娘一个人在前厅撑着呢!”
郭夫人一听,立马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黄管事边走边道:“城南孙家夫人您可记得?”
郭夫人想了会儿,道:“可是那个出了名儿的悍妇?”
管事连忙点头,“正是那位!刚才她来府上,吵着嚷着要见三少爷,说前几日中秋之夜,本是阖家团圆之时,她家夫婿却彻夜不着家,等回来一问,非说是我们三少爷硬拽着他去外面吃花酒!一个劲儿的说什么交友不慎,闹得个鸡飞狗跳的!”
郭瑗听到这里,眉头一皱,道:“这人真是满口胡言,中秋之夜,三哥回来早得很,还同我和瑛姐姐,在锦姨那儿说了好些会儿话呢!”
“三少爷也是这么说的,但那悍妇硬是咬紧了我们少爷带坏她夫婿!”
三人一路急匆匆的赶到前厅,这才刚进院子,便听到了一连串叽叽喳喳的吵闹声音,就像那市井里斗鸡之声,郭瑗当即心生厌恶。
“你!说的就是你!自己整日游手好闲的,没个正经样儿,还拽着我们家子连,他原来可是从来不会彻夜不归的!都是跟你学的!小小年纪什么不学,非拉着人去烟花巷柳之地胡闹!”孙家媳妇叉着个腰,指着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的郭川,脖子挺的直直的,若不是吴管家在这儿拦着,她恨不得都要扑上去挠人!
郭瑛两手交握,手上执一方团扇,轻轻的摇着,眉头细细皱着,不悦的站在一旁。她轻轻吐了一口气,朱唇轻启,一字一句道:“孙夫人,该说的,我三哥都已经说清楚了,那日,本就是你家孙郎拽他去的‘云烟馆’,是怕你生气,才谎称是我三哥相约…”
“我家孙郎从来就不会骗我!他一介本分之人,只会吟诗作对,没事跑到那污秽之地去做什么!还不是认识了郭川之后,他才学会的这些弯弯绕绕!你是他妹子,自然偏袒他!要我说,你们都是一类人,人模人样的,装给谁看啊!”
郭瑛话才说了一半儿,就被孙家媳妇打断,手上摇晃的团扇当即停了下来,两眼盯着面前这个张牙舞爪的女人,抿紧了唇。一旁坐着的郭川听到自己妹妹也无端被连累了,唰一下站起来,当头指着那悍妇道:
“你随意辱骂我都无所谓,我交友不慎,我活该,但是你要是再对我妹妹出言不逊,你信不信,现在我就叫人把你扔出去!”
郭川中气十足,身材又挺拔,挡在郭瑛身侧,就像一座大山,这刚才不说话倒还好,现下一开口,立即气势逼人!
孙家媳妇先是被他唬地愣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原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哦!我看你郭川也就这个本事了吧,只会摆出国公府的架子,狐假虎威,你也不瞧瞧你自个儿,一个过继来的养子,还真把自己当正主了呀!”孙家媳妇斜眼瞧瞧了面前的郭川,十分看不上眼。
一听这话,身旁郭瑛明显能感受到郭川的怒气,她一把拦住三哥,冷言开口道:“你还知道这里是国公府呢!瞧你刚才的气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掀了府门呢!上门便是客,我敬你,喊你一声夫人,那是客气,不代表你就能胡作非为。且不说,我三哥品性到底如何,你一介草民,敢大闹我国公府,你可想过后果。这里可不是你家后花园!这是国公府,岂容你在此撒野!”
郭瑛这一席话,气势十足,将门嫡女的风范一下子就展现了出来!先不说到底谁错,就这等小事,你还敢闹到国公府来?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孙家媳妇做事向来没什么脑子,仗着官府推行的“一心为民”的政策,也不怕得罪贵臣,听得这一席话,心中有些怯怯,但还是不甘示弱,“国公府也不能随意包庇吧!…”
“我女儿的话,你还没听懂吗?”郭夫人带着郭瑗从大门进来,先闻其声,再见其人,声音温柔,语气却决断。
郭夫人扫了眼面前的疯女人和缩在椅子角落里的孙子连,又道:“孙夫人行事真是无所畏惧,倒也不嫌丢人…我看,孙相公倒是一副文文弱弱的模样,又是江宁小有名气的诗人,这下可好了,坊间又多了些奇闻轶事可谈了…”
郭夫人毕竟是国公夫人,不好像女儿一般口直心快,只能指桑骂槐,暗讽孙家媳妇无理取闹。
孙家媳妇一听,又不乐意了,拧着个眉头就走过来,道:“郭夫人是吧,麻烦您平日里多管管您的宝贝儿子,别整日没事儿就拉着人往青楼里跑!”
郭夫人笑了笑,“我家儿子,我最是清楚,没事做,不代表瞎胡闹,儿子大了,自己的生活自己过,许多事我早就放手不过问了。倒是夫人你,别把孙相公当成儿子似的管教,倒叫外人看笑话。”郭夫人平平淡淡的几句话,杀伤力确实十足的。
“哼,我们自家的事,就不叨扰夫人教训了!”孙家媳妇一副脸朝天的模样,直言道:“既然掌事的来了,我也就直说了,那晚在云烟馆,我家孙郎和你儿子,把人家的花瓶儿摆设砸了,人家追上门来,可是我们家垫的钱…”
一旁一直没敢吭声的孙子连,听到自己媳妇提起这件事,涨着通红的脸磕磕巴巴道:“那些花瓶…花瓶不是你动手砸地嘛!…你还…你还有脸管别人要!…”
孙家媳妇一听,脸立马就垮了下来,“你个没出息的给我闭嘴!”
郭夫人一听,立马明白了,原来是来要钱的!
“好,孙夫人,我算是明白了,来要钱是吧,没问题。赶明儿我让管事跑一趟云烟馆,问清楚他们到底砸了多少东西,连带你那一份儿,我们一起付了。除此之外,夫人还想怎样,不如直截了当说清楚了吧,也省的浪费你我时间…”
孙家媳妇见郭家人这么爽快,暗自松了口气,想了想又道:“还有我家孙郎的医药费,脑袋都给砸伤了!这要是影响写诗那可如何是好!除此之外也就没什么了,哦对了,叫你家郭川以后,可别在缠着我们家孙郎了,我们家孙郎可受不起!…”
一旁郭蔷翻了个白眼儿,谁稀罕哟,以后别缠着三少爷就好!
郭夫人一勾唇角,道:“好,我会让管家请大夫亲自去给你相公诊治,具体病情又大夫来定夺吧。至于我们家郭川,以后断然是不会再与你们交往,这也请你放一百个心吧。”
孙家媳妇冷哼一声,又听郭夫人继续道:“说完了你们,也该说说我们了。按理来说,这两人一起砸的馆子,自是一起承担了。前些日子,我瞧着我们家郭川头上也有好大一个包呢,估摸着也是那日不小心弄的,这自己断然不会砸自己了,那么是谁砸的呢,”
“夫人可别诬陷啊,那是…”
郭夫人根本不理孙家媳妇,继续道:“是谁砸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家郭川怎么能无缘无故就担上个吃花酒的诨名呢,到底是谁要去的,相信孙相公自己最清楚,夫人你不妨回去仔细问清楚。所以,我们不要钱,不要医药费用,就要你们家一个道歉即可。夫人拉不下脸,让孙相公写首诗陈述亦可,”
“哎!我们凭什么道歉!…”
“反正不管是谁,你们,欠郭川,也欠国公府一个交代。话我就说到这儿了,做,还是不做,就看你们了。好了,闹了大半天了,你们不累,我还嫌累,吴叔啊,请孙夫人和相公出去吧…”
说罢,郭夫人也不搭理孙家媳妇的吼叫,慢悠悠喝了杯凉茶,吴管家听闻,朝一旁管事小厮使了个眼色,孙家媳妇就被连请带赶的给推出去了。
孙子连看了眼坐在椅子上的好兄弟郭川,满脸愧疚和羞愤,也不敢多说什么,颤颤悠悠的拱了拱手,便追了出去。
郭瑗自打跟着郭夫人进来,自始至终就没说过一句话。郭瑛那一席话她可是听得真真切切,果然,将门出虎女,身为长房嫡女,天生的魄力和优越感自然少不了,她倒是小瞧了她,差点被她表面的娇俏给迷惑了。
郭家人有个通病,那就是护短,极其护短,不管自己闹成什么样,遇事都会一致对外,现在是,原来也是。
这场闹剧可算是结束了,事出原由在郭川,他自是惭愧自责,郭夫人也只是摆了摆手,并没说什么教训的话。儿子都这么大了,早就懂事了,哪还需要她来教训,再说,她又不是不知道儿子的为人,虽说潇洒不羁,但还不至于放荡风流,只是啊,这看人的眼力还有待提升。
回木兰院的途中,郭瑗问起,刚才孙家媳妇说的“过继来的养子”是怎么一回事。一旁碧喜小声道:“三少爷原先是夫人祖家旁支的孩子,父亲母亲都是在战场上牺牲的,夫人瞧着可怜,便收养了三少爷,当做亲生孩子养。”
“原来是这样…”
“要说,我们夫人老爷也真是好心肠,从来都没把三少爷当外人!国公府上下,也都把少爷当做亲少爷!”
“哪有什么亲不亲的,对我们来说不都是少爷嘛!”一旁方墨听了,忍不住纠正。
“是是是,方墨姐姐说的对。不过三少爷从小就是这样,倒是更喜欢游历山川、写字作画!”
“三哥也真是个奇人!”郭瑗不禁感叹,生在官宦之家,王公之族,竟能出淤泥而不染,实属清流。
会不会有另一种可能呢,或许,他不是不喜欢官场沉浮,而是自知养子身份,刻意不去与郭家其他子弟争抢。
如若真是这样,那郭川这个人,也算是极能隐忍了。
有些人就是这样,放纵不羁的外表下,隐藏的是不为人知的血与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