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跟你是自己人?
沈缨失笑,往前走了两步,负手道:“那你想要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要啊。”郭瑗从桌上捞过帷帽,在手间转来转去,轻巧的回道。
沈缨佯装惊讶,“什么都不想要啊,如今竟还有郭姑娘这般,无欲无求之人,沈某实在是惭愧!”
说罢,沈缨还故作烦恼的摇了摇头。
“你早该惭愧了!”郭瑗大笔一挥,重新写了份药方,又傲娇的捻着帷帽,随意往脑袋上一扣,向屋外走去。
宋掌柜一路笑容灿烂、语气温和的将郭瑗送下楼,直到看着她安安妥妥的上了车,才放心的转身。
“老宋!”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沉稳的女声,宋掌柜回头望去,只见一位身着宝蓝色锦缎绣纹袍的女子正从马车上走下来,袖口紧扎,干净利落,英姿飒爽,高绾的发间斜斜插着支宝蓝玉穗银钗,淡妆,却朱唇青黛,眉目流转,英气间掩藏不住的是娇美容颜。
宋掌柜立刻又带上刚才那副满面春风的笑容,十分热情的上前,道:“哎哟,老板娘您回来了。”
秦歌轻轻一笑,便是满眼风情,一双丹凤眼微微向上,眼角像盛开了一朵蔷薇花,她一路往六月春里走去,又朝刚走出不远的马车瞟了一眼,朱唇轻启,声音沉稳,道:“刚走的是?...”
宋掌柜立马跟上去,恭敬的道:“国公府的五姑娘,郭瑗。哦就是前些日子给陈情诊治的那位!昨日您不在,陈情的病情有些加重,大夫也说不出个些许原委的,公子这才去请了这位主儿来。”
“哦,这样啊...”
秦歌面上并没有太多关注,低头带着人往楼上走,宋掌柜恭敬的站在楼梯口,迎送老板娘上楼,却没看见,秦歌那一瞬间突然阴沉下来的眼眸。
接下来几日,郭瑗一边儿为沈东榆和郭钰解毒,一边儿抽空去六月春给陈情诊治,三点一线式的生活,倒也过得充实。
早该回府的郭国公一行人,因事在润州多停留了几天,等真正回来时,已是暮秋。
郭夫人一回来自然是一眼就发现了小宝贝儿郭瑗下巴上的伤疤,当即激动的扑了上来,满脸担忧的瞧了半天,差点下了禁足令,不许她再出去玩。郭瑗实属无奈,好在有郭国公和郭瑛在一旁劝解,郭夫人这才十分不情不愿的应下,又唠叨了十几句才肯作罢。
转眼间,已临近十一月二十四,在郭知华的生命中,这原本只是个微不足道的日子,但此时对她来说,却即将面临人生中的第一件大事——“郭瑗”的成年及笄礼。
郭夫人还没休养几日,便立即大举操办起来,从笄礼当日的服装到饰品,从宾客到场地,大大小小,事无巨细,全部力求完美,府中上下一下子就忙了起来。
估计也是风头太大,一时之间,国公府五姑娘的及笄礼,竟传遍了整个江宁府!坊间都说,郭夫人对待这位庶出女儿要更为宠爱,甚至超过了自己的亲生嫡女,就连郭瑛自己也吃醋的嘟囔道,她当年的及笄礼也没到这种豪华气派的程度!
自从及笄礼提上日程后,郭瑗整日都被郭夫人拉着熟悉礼仪与流程,根本没有空余时间,几天功夫下来,竟是把郭瑗给整的小脸蜡黄、又清瘦了不少,郭夫人这才一拍巴掌,反应过来小姑娘还是有伤在身的!于是,在郭瑗同志的苦肉计下,终于是换来了宝贵的一天假。
一得空,郭瑗便立即马不停蹄的前往周府,去给周梓玉赔罪。自从上次小姑娘在她那儿吃了闭门羹后,就十分有骨气的再也没来找过她,郭瑗拽着她解释了半天,周梓玉小姑娘仍旧是一副不为所动的坚定模样。无奈,郭瑗只好掏出早已备好的杀手锏!在她狂风暴雨般的猛烈攻势下,周梓玉同志光荣的,叛变了。
六月春雅间内,周梓玉捧着玉花糕,沉溺于一桌子大菜小碟之中,很有一种要把自己淹死在翡翠玉罗汤里的架势。一旁,郭瑗抿唇微笑,一副点头哈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模样,十分讨好的给她倒酒布菜,眼神明亮,笑容可掬,满脸写着“荣幸”二字。
“是你说请我吃饭,我才出来的啊,可别误以为我原谅了你!”周梓玉像饿了好久的难民,嘴里塞得满满的,含糊不清的说道。
郭瑗忙谄媚的点点头,“是是是,周大小姐说的是!想吃什么啊,您就随便点!”
郭瑗双手交叠优雅的放在膝盖上,看周梓玉吃的这么欢,她也是一脸笑意。
反正又不是她郭瑗出钱,您爱吃多少吃多少!要是能把六月春给吃穷啊,她郭瑗还倒贴她钱呢!
郭瑗一想到某位老板在看到账单后的黑脸,心情就越发高涨。
“来,喝点儿水,别噎着!”
郭瑗眯着眼,笑意盈盈,贴心的给周梓玉倒了杯茶,双手递了上去,周梓玉接过,问道:“你下巴怎么样了?”
郭瑗抬起下巴,凑到她面前,努嘴道:“你看,好多了!”
周梓玉瞪着大眼睛瞅了半天,才慢悠悠缩回去,表面漠不关心,实则满心在乎,“你这会留疤吗?”
“疤是肯定会留的,就看深浅了。要是恢复的好,就只有一条淡淡的痕迹。”郭瑗眨眨眼,轻描淡写的说道。
“你倒是豁达,一点儿也不在乎似的...”周梓玉夹了一块儿肉,嘟囔道。
两个姑娘又扯东扯西的聊了半天,等周大侠酒足饭饱后,这才起身离开
。郭瑗对前来结账的小厮轻声说道:“沈老板在吗?”
小厮瞧了眼这位面容清秀的姑娘,摇了摇头,道:“公子应是不在...”
“哦...”郭瑗心中暗喜,一双明亮的眼眸中露出狐狸般的狡猾,她微微侧身,附耳道:“那就麻烦小哥跟掌柜的说下,这桌饭钱直接记在沈老板账上,”说道这里,郭瑗抬起头瞟了眼身旁傻愣愣的姑娘,强忍住笑意,继续道:“若是事后问起是谁啊,就说,是周府姑娘周梓玉!”
听罢,小厮恍惚的点点头,只觉身旁小姑娘的一双美目中闪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光彩,声音温软,宛若江边拂柳,轻轻打在脸上,又如和风细雨,令人舒畅、惬意。
郭瑗一见对方应下,便立马拉着周梓玉一溜烟的飘走。
街道上,周梓玉小朋友被拽着往前走,又揉了揉肚皮,一双大眼睛提溜转,“瑗儿,你出钱了嘛咱就走啊?”
“哎呀你放心吧,有人出!”
周梓玉一脸不解舔了舔嘴唇,像一只没睡醒的小猫儿,奶声奶气的问:“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郭瑗站住脚步,往周围看了一圈儿,偏着头问她:“你有什么好去处吗?我回江宁这么久,满打满算就只出来玩过一回!哪里知道什么好地方啊。”
周梓玉一听,愕然,瞪着个眼睛,十分不可思议的看着她,半晌似灵光乍现,眼珠子里立刻散发出奇异的光芒,摸着下巴眯着眼,周梓玉缓缓一笑,回头道:“嘿嘿,我知道去哪儿了,绝对好玩儿!”
傍晚,天已昏暗,江宁街头各家商铺都陆陆续续燃起了烛火,星星点点,明明灭灭,从高处俯视,宛若苍穹星河降临人间,带来了九重天之上神明的呼唤,给这座古老的城池抹上了一层唯美壮丽的面纱。
四明街拐角处,已是偏离了中心主干道的小街,月上柳梢,夜色渐浓,却丝毫没有影响此处的欢闹,无数男男女女、欢欢笑笑从此处传出,歌酒琵琶,琴瑟柳音,不绝于耳,云裳花鬓,轻纱软磨,乱人心神。
云烟馆。
江宁府最负盛名的,花楼。
只见,大门前,一列秀美仕女莹莹玉立,皆长发轻绾,金铂花梳饰于发间,红棠珠串垂于耳侧,玉银铛,梅花钿,藕臂上轻绾白飘带,恍若壁画上的仙女,冰清玉洁,姿态优雅。郭瑗身着藕粉色绣花袒领半臂,内搭水白色轻纱窄袖短襦,下穿湖蓝色渐变软罗裙,站在对列最后,眉眼低顺,亦步亦趋,跟着一同往里走。
放眼望去,一列女子皆是粉黛轻施,一模一样,郭瑗自以为很容易便能混进去,谁知刚迈出一步,就被门口的壮汉一把拦住。
郭瑗一顿,眉目微敛,却根本没有抬起头的架势,门口壮汉正待开口,就被一骂骂咧咧、横冲直撞的少年给当头打断。
周梓玉周公子,锦衣玉袍,眉清目秀,手握折扇,长臂一挥便打掉了壮汉的胳膊,扬眉一副不悦之色,道:“挡在门口做什么,这云烟馆不做生意了?”
说着,便直接忽视掉眼前的壮汉,牵着郭瑗胳膊就往里走去。
谁知,面前一人竟突然挡住二人去路,团扇轻摇之下,眼波流转,莹白玉臂,身姿绰约,美人朱唇轻启,恍若玉珠溅落:“这是谁家的小公子呀,竟生得如此俊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