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楼之上,沈缨身穿羽白玄袍,身姿挺拔,玉树临风,身后光影晕染,柔和虚幻的仿佛从太虚之境而来,他嘴角始终噙一抹礼貌的微笑,声音不高不低传入两人耳中,“你自己瞧瞧,这天色已晚,时近宵禁,一般常人早已休息,也就你二人如此旁若无人。我身处自家小店,光明正大,何来偷听一说。”
周梓玉瞅瞅四下环境,确实已近深夜,一噎,憋了半天方才吐出道:“沈哥哥你能说会道,我说不过你。”
沈缨哼了一声,瞟了眼尚还坐在屋顶上随风飘摇的郭瑗,小巧的身形衣带飘然,乘着风,似欲翩翩而去,月光下,脸色皎白,面容精致。
“再不上来,就露宿街头吧。”
沈缨轻飘飘丢下这句话,转头离去。
周梓玉郭瑗对视一眼,赶紧麻溜儿的爬上楼,灵巧的从窗台跃进。一进屋,便见沈缨坐在桌前神意悠闲地喝茶,他动作轻盈,吹着手中小盏,水汽氤氲,花了眼眸。
“沈哥哥,你怎么这么晚还不回府?”
周梓玉一进屋,就充分发挥了反客为主的技能,十分亲切的询问起来。
沈缨慢悠悠喝了口茶,睨着眼在两人身上巡视一番,以一种“一家之长”的姿态道:“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吧,这么晚了,你们二位穿成这副模样,是打算?...”沈缨眼睛泛着幽亮的光,余音故意拖地很长,等着两个夜不归宿,坐人家屋顶上乱嚷嚷的小姑娘解释。
郭瑗手撑椅子仰着脑袋,一副佯装糊涂的模样,伸手摸了摸自己下巴尖儿上的伤,嘟着小嘴看了周梓玉和沈缨一眼,然后慢悠悠趴在自己胳膊上,倒在桌子上,装哑巴。
周梓玉被眼前这个无赖的举动惊呆了,瞪着个眼睛,在沈缨的强压下却又无可奈何,她揉了揉眼睛,嘿嘿一笑,“我们就是闲着无聊...哦这不瑗儿过几日就要及笄了吗,有好些个东西不懂,我得教她啊!...”
趴在胳膊上的郭瑗睁开有些疲劳的眼,悠悠看了她一眼,觉得这个理由,很是...清奇...
沈缨单手撑在桌上,身子后仰,下巴微抬,眼中明显的不信,但却又不拆穿,“哦,你教啊。”
“对...对啊,我教,有问题吗?!怎么说我也是过来人,笄礼的过场和礼仪,我也是很清楚的!”周梓玉扬着脑袋,一副不甘示弱的模样。
沈缨轻笑:“没问题,没问题...”
“周梓玉,能不能靠谱点儿啊,你这说的我都听不下去了。”郭瑗拧着眉,右手撑头,慵懒的靠在桌子上,摇摇头。
“你你你到底哪边儿的人啊,临阵耽搁啊!”周梓玉噘着嘴瞪着郭瑗,声音糯糯地,却是一副凶巴巴的样子。
郭瑗直起身,抬头看对面端坐的沈缨,怏怏道:“沈老板,多谢收留!”
“不谢,沈某还得谢谢你们呢,为小店又增添了一笔不错的收入。”
沈缨语气平和,笑意浓浓,但从郭瑗这个角度,却正好能看见他露出的白牙在烛光下泛起的银光。
“...”郭瑗干笑,无奈硬着头皮道:“应该的,毕竟...我的诊费也是挺贵的呢...”
“郭姑娘真是心思灵巧。”沈缨夸赞。
“哈哈沈老板也是宽容大度。”郭瑗满面笑容。
周梓玉姑娘的满脸疑惑慢慢转为惊恐,瞪着大大的杏眼打量着面前两位,“你们俩...怎么突然互夸起来了...”
郭瑗沈缨但笑不语,神秘兮兮的对视一眼,明晃晃的逗人玩,周梓玉小姑娘内心不平,撅着嘴无声的抗议。
“哼,我饿了,还有吃的吗?”周梓玉起身揉着肚子直嚷嚷。
沈缨抬头看了她一眼,轻轻放下茶盏,“想吃东西自己下去找。”
一声令下,周梓玉姑娘跟个兔子一样,立马一溜烟儿似的蹿出了屋子。她一走,这房里又只剩下沈缨和郭瑗二人,一时间两人均是不语,屋内瞬间静了下来。
半晌,沈缨起身,掸了掸衣袍,声色平平,“闲之过几天就回来了。”
郭瑗抬手倒了杯茶,睫毛轻轻搭着,像沾了露水的花枝,两颊粉嫩,嘴唇嫣红,施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笼罩在宁静的烛火下,脸庞上像敷了一层蜜,端庄娴静。
茶水轻轻地倒进小盏中,郭瑗微微眨动双眼,像小雀的羽翼,忽地扇了一下。
“他来信了?”郭瑗拿起茶盏,眨眼问他。
沈缨还没点头,便听她叹气道:“哎果然啊,在李昼心中,沈老板还是比我重要。自从来了江宁,他可从来不给我来信的...”
“...”
沈缨苦笑,一时语塞,没想到竟有一天他也被沦落到跟一个小姑娘“争宠”的境地。
沈缨心中虽然好笑,但仍算耐心的解释道:“他还是很关心你的,只不过不想让你担心罢了。”
郭瑗扬起头,很会抓重点,“他出事了?”
沈缨一噎,没想到自己竟也有一不小心说漏嘴的时候,神色照常,道:“不过一些小事,现下已无大碍。不用太过担心。”
“我不担心。”郭瑗嘴皮子利索,立马接道,沈缨愕然,“李昼既已身赴江州,便是没有十足的把握,想必也是有这个能力去解决事情的,既然如此,那又何必担心呢。”
沈缨微微抿唇,负身背后的手轻轻拢在衣袖上,整个人身姿挺拔,“你倒是看的开,不过,这官场可不是战场,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战场上照样也有暗箭。若是这点信心都没有,他还叫李昼吗?”郭瑗嘴角轻扬,明亮的双眼里有一种神色叫嘲弄。
沈缨默然片刻,轻轻摆了摆衣袖,正面对上郭瑗的眸子,脸上的微笑卸去,语气平淡,声色慨然,“郭姑娘,你太高看他了。闲之也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不是所有事他都能计算到。的确,你是懂他,但你也并没有你想象中那样懂他...或许有那么一天,你会因为这份自以为然的信心,害了他,也害了你自己。”
...
郭知华至今仍记得这句话,记得那时沈缨郑重的表情,记得她在听后内心的一瞬撞击。就像一道清丽的巴掌,狠狠打在你的脸上,你的心骤地一下收缩,却不留丝毫痕迹。
她曾经一度很自信,因为她和李昼幼年相识,两人相知多年,她认为李昼对她的好,亦是原自当年的感情,这么些年,也只有她与他无话不说,以至于渐渐地,她开始觉得李昼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好像没有什么事,是他李昼做不到的。他是李昼,所以他无所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