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还是一副乌云密布、阴雨耸动的天,现下突然放晴,和煦的阳光如水洒下,打在身上像柔软的白棉,轻暖温逸,空气中卷着微风,扑面而来,清新温暖,倒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庆德大道上仍旧车来人往,繁华热闹,两旁的各色店铺纷纷打出入秋新品,精致的绫罗绸缎、冠服皮靴,香气袭人的粉黛胭脂、香囊锦穗,让人看了眼花缭乱。
临街的高大建筑六月春,像个鹤立鸡群的傲慢雕像,俯视群芳,不屑一顾之姿耸然历历。
此时,沈大老板正悠闲惬意的坐在高楼中的某一处,手执一青绿莲瓣盏,浅啜轻尝,临窗而坐,怡然自乐。
突然啪地下,门被人推开,李昼面无表情的走进来,径直坐在沈缨对面,身后格青随手关了门,同钱皓一起守在门外。
“哟,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沈缨今日似乎心情大好,眯着眼,晒着太阳,打趣李昼。
李昼不语,自顾自喝了杯茶,不知是没听见沈缨的话,还是故意不想理会。
沈缨眸色一转,放下茶盏,悠悠问道:“今日早朝,圣上又说了什么?”
沈缨清楚的记得,上次他亲爱的父皇在早朝上当众丢给他一个烂摊子后,他就是这副表情。
“老样子,去江州。”李昼易了容,平淡普通的面上毫无表情,眉头紧蹙,像一道深深的沟壑。江州一连出了好几场命案,皆是地方官员,朝廷前段日子刚派出的大理寺特使一行,甚至还没到达目的地就遭了暗算。
“哎,”沈缨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不知是无奈还是讽刺,“你这太子殿下当的可真是称职,这种地方小事都得你亲力亲为了。”
李昼避而不谈,简而言之:“此番行程无定期,不知多久能回,所以,我想请冠宇兄帮我个忙。”
李昼沈缨两人相识多年,可以说是极为了解对方,沈缨一听他李昼罕见的郑重语气,就觉“大事不好”,挑眉抬眼道:“先说什么事吧。”沈缨手执折扇,轻轻点在桌上。
李昼酝酿好久,似乎下定决心了,才开口道:“郭瑗...”
“停!”
李昼这才说出两个字,沈缨就立马制止,啪地一下抖开折扇,不住的扇起来,眼角上扬,发丝轻飞,似乎有些克制不住怒意,语气拔高道:“你该不会是让我来保护她吧?”
李昼瞳孔一缩,没有过多的表示,只听沈缨声音里多了丝质问和劝解,继续道:“闲之,什么时候你也被一个女人给牵绊住了?就算她是国公府的又如何,纵然口齿伶俐、医术高超,那也不过是个庶女,对你能有什么帮助?...”沈缨一顿,郑重的看着李昼,“皇上可不只你一个儿子,你说对国公府而言,是李挚重要,还是她郭瑗重要?”
看着对面沈缨表情严肃,李昼仍旧保持着刚才的动作,不语,良久才挤出一丝无奈的轻笑,打破这冷峻的氛围,“冠宇,这回还真是你想多了,我只是想让你帮我给她送一件东西罢了,不过...”说及此,李昼话锋又一转,带了些打趣的意味,含笑道:“若是我们沈大老板,想替我看住她,我又怎敢有什么意见?”
沈缨一副“我才不信”的模样,眼神怀疑的问道:“送什么?”
李昼从怀里掏出一个黑漆方盒,恭敬讨好的推至沈缨面前,沈缨唰地一下收拢折扇,将扇子朝桌上轻飘飘一丢,抄过小盒,打开只瞟了一眼,就啪地下狠狠关上,似乎受到了某种惊吓,眼神恨恨的朝房门方向做了个“请”的手势,冷漠道:“您慢走,不送。”
李昼一下子爽朗的笑出声,道:“送个东西而已啊,沈老板怎么就这气度?”
沈缨收回手,向后一靠,振振有词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跟她不对付,还让我腆着脸往人家身边儿凑,你这安的什么心。”
“好心啊!”李昼往前一凑,咧嘴笑道。
沈缨一脸不配合的表情,语气不佳道:“自从东榆嫁给郭钰,我们家可是一个人都没登门拜访过。我呢就是个小商人,吃力不讨好的事我可不做...”
五天后,国公府,前厅。
沈缨正襟危坐,脸上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又不失礼貌的微笑,随和恭谨的看着面前谈笑风生的两人,心中仿佛有万马奔腾,果然还是李昼了解他,光是用边境一条商路的通行证就把他给收买了...
面前,郭夫人端着秘色瓷杯,目不转睛的听着周子康絮絮叨叨的讲锦州趣闻,玉指轻掩,乐得合不拢嘴。周子康就像一只巨大的开心果,往哪儿一站,哪儿就是欢乐。
而此时,这只巨大的开心果正手舞足蹈的比比划划,上蹿下跳,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简直一个人就演了一部精彩的年度大戏。活跃气氛不冷场,交给周子康是最适合的了。
相反,沈缨则是一副安静乖巧的模样,默默地坐在一旁看着,与周子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终于,我们的周子康宝宝结束了他的表演,两人告别郭夫人,打算去看抱恙的沈东榆。
沈缨周子康跟在两个小厮身后,顺着长廊往院子后拐去,廊外花草繁盛,水渠澄澈,饶是秋日万物开始凋败之际,这园子也是别有一番韵味。
两人走到一处拱门处,沈缨一把拉住周子康,从怀里掏出李昼交给他的方盒,塞进周子康怀中,小声道:“闲之临走前给的,让你带给郭瑗。”
周子康把盒子拿在手上,转了转眼珠,天真的问道:“那他怎么不直接给我?”
说着,周子康扒开盒子,眼珠子就往里飞,沈缨一把摁住,把盒子直接塞进他衣服里,示意他小声点,“国公府的人并不知道闲之跟郭瑗相识,咱们也别多事,你悄悄给她带去就是了。”
周子康一听,立马跟个贼一样,点点头,还左顾右看,紧紧捂着怀里的东西,生怕别人给偷去。
“...”沈缨早就看惯了他这副模样,道:“你一人去就好,我直接去看东榆了。”
周子康不明就里,“你为何不去,我们一道多好!”
沈缨懒得跟他解释,朝他摆摆手,大跨步往前走去。
周子康一脸迷糊,跟着小厮来到了郭瑗住的木兰院。木兰院环境清幽,花草繁多,活像个独立的小花园,周子康没见过这架势,惊讶的嘴里能塞一个鸭蛋。守在院里的碧喜瞧见,上前问候,带周子康进了里屋。
郭瑗此时正在房里看书,专心致志,不问风雨,方墨伺候在左右,轻轻摇着对鸟团扇。现在天气虽已转凉,但郭瑗仍觉得燥得很,时不时就是一身汗,若不是她自己就是个大夫,肯定会以为自己生了什么病。
周子康一条腿还在门外,就热情似火叽叽喳喳的喊道:“瑗儿妹妹!”
郭瑗一抬头便看到周子康那身熟悉的装扮,颜色抢眼靓丽,配饰丁玲咣当,眯着眼,咧着嘴,就像一颗惊雷,轰隆一声闪亮登场。
也就只有他周子康,能把衣服穿出这么清奇不俗、劲爆狂放的风格了。
“子康哥哥!”郭瑗放下书,起身莞尔一笑,声音明亮,飞进周子康的心里,那是一阵舒爽啊。
“瑗儿妹妹这是在看书吗?”周子康垫着脚,眼神不住往桌上瞟,没话找话。
精明如郭瑗,自然看的出来周子康有事要找她单独说,对碧喜方墨使了个眼色,答道:“对呀,无聊的时候随便看看!”
周子康见侍女们都退下,神秘兮兮的在怀里掏了半天,拿出个黑漆雕花方盒,满脸喜色的抵给郭瑗。
郭瑗疑惑的接过,“这是什么?”
周子康满脸骄傲,好像是他精心准备给郭瑗的一样,道:“闲之给你的!”
郭瑗打开盒子,顿时眼前一亮,只见里面沉默安静的躺着一条项链,似乎等待主人打开已久,闪着静美的光。一颗圆润饱满的红宝石吊坠,用黑金细线串起,绾了一个结,简单大方,高贵典雅。确实像李昼的手笔,低调中透着奢华,简单中带着大气。
周子康瞧见郭瑗眼中久久不散的喜悦,也好奇的往盒子里瞟了眼,这一看同样也是满眼的惊讶,一副了然道:“闲之的眼光还挺不错嘛!红宝石光润,黑金线尊贵,配得上瑗儿妹妹!”
周子康说话是真中听,怪不得人缘这么好,这一句话既夸了李昼,又夸了郭瑗,还夸了项链。
郭瑗灿烂一笑,将项链拿出来绕在左手腕上,黑线和银镯相缠,宝珠同银铃相撞,清悦叮咚,沁人心脾。
郭瑗仿佛看不够似的,盯着项链左瞧右看,只听周子康道:“瑗儿妹妹,你这院子怎么这么多花花草草啊!”
郭瑗顺着周子康的视线看去,无奈中透露着一点小骄傲,“那是我回来前母亲布置的,当时乍一见,我也是一脸惊讶!”
“郭夫人对你是真的疼爱!”周子康由衷羡慕,他一回头,视线扫到窗边一个矮身小盅,突然眼睛一亮,闪着奇异的光芒,难得的身形动作比说话还快。
周子康小跑过去,动作极轻的掀开盖子,从他兴奋的表情就能知道,他所见之物正好印证了他的想法。只见周子康像个吃了糖的熊孩子,满脸激动,右手捻着盖子,左手握拳抱胸,差点没一蹦三尺高。
“天啊,这这这这是蛊虫吗?!”周子康激动的话都说不利索了,惊喜之色无以言表。
郭瑗一看差点吓一跳,忙跑过去把他右手给摁下去,沉声提醒道:“小心!”
周子康自觉失礼,搓了搓手,红着脸不好意思的说:“不好意思啊瑗儿,我看到这个实在是太激动了!这是你养的嘛?”
郭瑗知道他没有恶意,只是担心他被蛊虫所伤,难得还有人见到这些虫子之类的东西能这么激动,身为养蛊之人,她自然也觉得心生欢喜。
“嘘!子康哥哥,你小点儿声,别人不知道!这是我偷偷养的,要是给母亲知道了,肯定得说我!”郭瑗压低声音,用手拢住嘴巴,轻声道。
周子康立马禁声,做贼似的向外瞅了瞅,转过身来,一副同道中人的模样,眼睛一下子大得吓人,炯炯有神,活像个小钢珠。
“我可算是遇到同道中人了!瑗儿你是不知道啊,我养了好多蛊,但我爹我妹都特别嫌弃,见一次丢一次...我就跟你一个样,整日担心受怕,小心翼翼,就像做贼!”
周子康边说还边做出夸张的肢体动作。
“不,我跟你还是不一样的...”郭瑗心中默念。
“你那蛊虫看起来奇怪的很,我都没见过,是干嘛的啊?”虚心的好奇宝宝周子康上线。
郭瑗自然不会直接告诉他了,假装坦然又文不对题的道:“我从小跟随师父在珠翠山中修习,临近苗疆,就自然而然的接触到了施蛊之道,我师父也是个厉害的角儿,这就是他教我的!”
周子康一脸求知若渴的模样,一字一句仔细听着郭瑗说的话,又回想起刚才那小盅里腹部晶莹剔透,甚至可见流纹血脉的小黑虫,向郭瑗迅速投以崇拜之光。
“瑗儿你太厉害了!我我我也特别喜欢这个,我以后能经常找你请教嘛!”周子康宝宝像一只大眼猫咪一样,渴望乖巧的望着郭瑗。
郭瑗实在是受不了他一个大男人表现出如此之状,无奈之极,硬着头皮道:“何谈请教之说呀,我也没这么厉害,子康哥哥要是想来随时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