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的场景,着实已无解,且不说那沧溟心系白夭万年眼下白夭被涟止连连伤至殒命,若不是白夭原有九命在早已该绝了命魂;就说那千万年前便已是对立的局面,也决定了他与涟止须得有一人彻底消亡。
从前沧溟不过一缕咒怨,而涟止亦是几缕残魂,二人虽是对立但却无法奈何彼此,可现下,已然不同往昔,九龙铃虽是不能改变什么,但那其上的神泽已能够终结其一。
眼下沧溟手中已有九龙铃,自然是新仇旧恨一切做个了当才是。不管涟止今日到底有没有对白夭下手,这一点,都是注定的。
子千早已急的无法,可他不断地挣扎,却是不见自己那被神泽桎梏在地的双足有何动作,只剩下口中不住的喊着:“主上!主上!主上!”
涟止口中的血滴依旧在不住滴落,随之甚至是大口大口的呕出,要知道那锁心索,伤的乃是心脉。沧溟大手虚空一抬,唇角勾起,向下蔑视涟止,而后加重力道按下去,涟止的身形随之一颤,而后似是在挣扎着却依旧改变不了的一寸寸向下而去,直至左膝一软,跪在地上。
沧溟见此唇边的笑意更是扯的狂妄,他想要的不止是涟止的性命,更想要的乃是那一种臣服。他想要将自小便可傲视一切的涟止踩在脚下,更想要让白夭看看,他沧溟可以比涟止更强。
涟止此时单膝跪地,身段皆是下沉,双臂却依旧被高高吊着,如此看着,着实狼狈,可却又不知为何,明明是如此,沧溟却是依旧未能感到那一种征服后使其臣服的快感,就好似涟止纵使如此,他那有生具来的傲骨都未能消减半分。而此时,一直身处沧溟身后哭哭啼啼的白夭同样不仅不曾因着涟止这狼狈有分毫的厌弃,透过她的双目,沧溟能感到的只有深深地痛感。
沧溟心中忽而燃起熊熊怒火,那怒火夹杂着深深妒意,将他心中最后一分理智燃烧殆尽,烧的他这一刻并不急着杀掉涟止,而是一个闪身来到涟止的身侧,大手向下一抓,将那血红色的帽缘紧紧抓握在手。
“涟止,我今天便非要看看,在你这帽缘之下藏着的到底是何!”沧溟低喝,却在话出口的瞬间已在心中轻声的告诉自己,在涟止帽缘之下藏着的,绝不会是恐惧。
可血红之色翻飞扬起的那一瞬间,白夭怔然到眼中的泪滴几乎都再落不下,沧溟的脚步亦是向后虚退。谁又会想的到,那从不在旁人面前颜出的涟止,竟会是与沧溟那般相像,除了相像之外,乃是更多了几分的精致与惊鸿。
沧溟的思绪忽而便飘飞,好似回到了那很久远很久远,远的他都快要忘记的从前。那时一切都还未变,一切都不是如今的模样,他沧溟还在尽力的讨好着天家众人而有些唯唯诺诺。也曾与同龄的涟止作伴出行,那时的涟止面上带着一张黑色假面,那假面乃是被业火红莲足足烧了七七四十九天而成的鬼手玄铁所致,上纹一条遨游天际的血红色俊美之龙,露在外面的同样是如眼下这般的那鲜红却又极薄的唇瓣。
那时的沧溟还曾笑着问涟止为何从不颜出,与他玩笑是否是丑的见不了人,涟止则是轻轻挥落了沧溟抬起想要取下那假面的手,同样轻笑着道了句:“且休罢,不免尬然。”
曾经那一句笑意,沧溟只当那是戏言,从不曾深思,可眼下,再想起涟止那时之言,却是一如涟止所言,还不如算了,不如不看,不如不知,若是知晓了,只会是更尴尬……身为九龙,荣宠都不抵瑶姬与涟权之子,而更可笑的,竟然是他们的样貌都如此相似,可他沧溟却是如何都不如涟止,就连同这带着三分相似的样貌。
沧溟闭上眼眸,心中此时已是惊涛骇浪,他与涟止素来敌对,就连同曾同处的日子都连带着化作了更想要将他除去的根由,可无法改变的,乃是曾统帅三界的先祖都已身归混沌而涟止是他沧溟在这世上唯一一个还有所挂牵之人。
可那惺惺相惜与回忆都随着这千万年的寂寥与变换不知几何的风月作了古,最终沧溟便就只是“咯咯咯”的冷笑数声,抬起手掌,与从中升腾出那源源不断的黑气一同袭向涟止,直击心门,一息之间已将那心脏握在手中。
呵。终是等到这一日了。
沧溟心道,纵使你涟止万般傲骨,终也不过被我握碎了心,魂归混沌。可这想法将将冒头,沧溟却只觉一阵温热感,那应是一口热血喷面。沧溟的唇又一次勾起,他不用抬头也能够想的到此时涟止该是多么憔悴的将死模样,可笑着笑着,唇角的弧度便彻底僵在唇边,甚至身子都开始颤抖。
不对,不对……涟止的血,不可能是温热的,就算是他那似圣物一般的鲜血,也该是冰冷无比才对。那他方才到底是将谁的心室握碎了?沧溟甚至不敢再往下想去。
可就算是他不去看,可一切却是都再回不去了,只见眼前一道白衣之影兀自滑落,沧溟不知所措却不自由的伸出双手去接住。
……白夭。
沧溟算好了一切,却是怎也未曾想到,站在他身后一味哭着不语的白夭,会在这最后的关头冲过去,硬生生的接下这致命的一击。
“夭儿,夭儿……”沧溟嗓音哑的不像话,他微微上提眉尾的双眉蹙起又松开但很快却又是蹙起,几番变换后几行清泪从那与涟止很是相似的双眸之中滑落,他的双唇抖的不像话,他的身形亦是随着白夭躺倒的身形跌坐在地。
“叮!”一声刺耳的铃声,悬浮半空的九龙铃从悬空而落,是时桎梏着涟止与子千身形的神泽忽而便消散了。
涟止身子忽而一软,却又是强撑着站起身来,一旁的子千亦是亟不可待想要上前扶住涟止,却发觉根本松了神泽桎梏想要快走的身形不受控制的软了去,只剩下一句急急唤出的:“主上!”二字,之后便“砰”的倒地不起。
沧溟此时双目猩红,泪水不止,是时闻声,侧目望向已恢复自由身的涟止,眸光一狠,杀机尽显,可终是化作了一个苦笑,挥袖收了在地上的九龙铃,复而垂目望向怀中正在逐步消亡的白夭。
眼前这一幕,已是意料之外,涟止在白夭脸上扫视了一眼却并不流连,随之转身,向玄楼走去,此时玄楼之中早已不闻苏烟之声,若是她出了何事……
可涟止脚步一动,便听一道虚弱不堪之声道:“涟……涟止……”
涟止脚步一顿。
“涟止,是你吗……你终是……肯抱抱我了……”
静默几息,涟止终是回过头去。
却见此时血色早已染透白纱的白夭勉力抬手,抚上的,是沧溟的脸颊。白夭已然虚弱至此,只是眼下,却是没有谁能够说的出,到底她是死前看见了幻觉,还是因着沧溟与涟止长相的相似才误以为抱着她的是涟止。
沧溟的泪一滴滴的滴落在白夭已然越发僵白的脸上,开口呢喃不清:“……是,我是涟止……”
沧溟怀中的白夭忽而笑了,笑的是那般幸福纯粹,甚至叫站在不远之处看着这一切的涟止觉得,能有这般纯净的笑的女子,本性不坏。
可白夭这纯净的笑却很是短暂,短暂的远及不上昙花一现,她笑着笑着便不笑了,杏目之中又是数行泪水滑落,之后才道:“不……沧溟,你是沧溟,又……怎会是涟止?”
沧溟身子明显的一怔,随之是苦笑,瞬息间染透那悲凉之意:“夭儿,我到底……何处及不上涟止?你为何就是不爱我?”
这是万年来,沧溟无数次想要开口询问却是没有问出的问题,因着在他自己的心中也是知晓的,纵使曾缠绵床榻行尽双修之术的合欢,都及不上涟止薄唇间凸出的一字。
可白夭,即使到了眼下关头,仍是未能回答沧溟,她的神智已然不清了,可纵使这般她却仍是胡乱着呓语了良多:“你和……涟止,竟是长的……如此相像……你们……都是,都是天子,你们都是……骨子里的狂傲……不同于我……一介不入流的小狐狸……可……可,不一样的……不一样的……”
白夭的声音已然很低了,沧溟慌忙俯下身去,将耳朵贴在她的唇边,生怕遗漏一句从她口中说出的话。
可随着从白夭口中说出的话,将如同一把最尖锐的刀子直入沧溟心室,甚至比那一掌捏碎心房还要更痛,刀刀宛若凌迟。
“沧溟……他不爱……我,他甚至是利用……借阳……都看不到身边的……我,这样的……这样的涟止……又怎可能拥我入怀……沧溟……你……你哪里都像涟止……可……只有……只有一条不像……你对我……是纯粹的爱,可……涟止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