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已然醒了。
又或许说,那并不是梦,只是在冥冥之中,去了那阴阳分界。
苏烟忽而就觉得从双目外好似有亮光顺着眼睫滑了进来,她眼睑颤了颤,又是愣了半晌,才敢试探着张开眼睛来。
不过只是一瞬罢了,苏烟又慌忙的闭紧了眼眸。
她……她竟是,她竟是!她竟是当真能够瞧见了!
就生怕方才是错觉一般,苏烟愣了好久,才又敢张开眼睑来,随之是愈发大的笑容荡在她的嘴角。
这厢房之中的一物一景,此时就清晰无比的展现在她的眼前,这房间并不是很大,却还算是雅致,物件并不繁杂,但也算是一应俱全。
平时她所坐的那木凳,凳体上是镂空状的山水图,而那她常在之上用膳又或是干着别的事情所用的条案,亦是良品。虽说苏烟在苏府不受宠,但饿死的骆驼也总比马大,她房中的物件,比之外面,那也是极好的。
其他便是一些常用的小物件了,但苏烟仍是仔仔细细的一一望过,最终将视线停在了那红木衣柜之中,思绪忽而便回到了从前,犹记那时是苏瑶想尽法子与她招阴,甚至还将她衣柜之中所有的衣物都偷拿去搭在院落之中沾染阴秽之气……
若是不曾有苏瑶如此处心积虑的害她,她苏烟,也不会遇上涟止罢。更不会从最初的恐惧,逃避,到后来的接受,再到现下当真将涟止放在心中,为他急,为他惧。
许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罢。苏烟想了一会儿便是浅浅笑了,之后从床榻之上起了身,第一次不用灵儿的搀扶自己去推开了厢房的门扇。
苏烟出了厢房,发觉院落之中还算是归置,花草虽不是繁茂,倒也算是有些雅人之意了,而灵儿,就当真站在长廊之中,只一人默默不语,且向外不住观望,生怕有人来扰了苏烟歇晌。
这傻东西,倒是真的听话,这苏府之中,只有灵儿一人真心拿她当个小姐了……苏烟便唤了一句:“灵儿,你还当真站着看人呢。”
这苏烟不开口倒是好,一开口倒是吓坏了灵儿,她一骇,险些叫出口来,几息后才站定,说道:“小姐,您怎么自己就出来了?!”
灵儿果真如从前苏烟想的那般面貌,柳眉杏眼,小巧的嘴巴,虽算不上惊鸿,但到底也算得小家碧玉。
苏烟就定定的望着灵儿,几息之后,就连灵儿都诧异了去,开口道:“怎么了小姐……您今日一直这样盯着灵儿,倒要叫灵儿以为,小姐您是能够瞧见呢!”
苏烟这才一怔回过神来,想起了涟止说的话,又是静默了几息才开口道:“灵儿又拿我打趣,我哪里能够瞧的见呢?”
灵儿便也就不再说了,吐了吐舌头,才道:“小姐,那我扶着您进去罢?这几日您几乎没进什么食,等进去了呀,灵儿就给您去灶房传膳。不吃药膳了,可是能够吃些别的了,小姐可是要多吃些!”
灵儿还在絮絮叨叨,苏烟却是不语,将笑意染进眼眸,她眼下复明,亲眼瞧着灵儿为她东奔西走,心中的滋味,便又是同往日不一样了。
眼下就只想,什么都依着灵儿了。
这般想着便又在眼底做出了一种空茫之色,提起手臂来叫灵儿搀扶着。只是脚步才刚一动,就听见“哒哒哒”的脚步声,愈发清晰,愈发离她近了。
苏烟不解,这秋波阁中会有何人到访?难不成会是苏曼?可此时,身侧的灵儿又不动声色,就恍若不曾听见这脚步声一般。
如此苏烟便回过头望去,可这一回头,她的脸色便瞬间刷白了去。
院落……院落之中,根本不见人,就只闻“哒哒哒”的脚步声,地上惊现一个又一个相连黑色脚印!
而那黑色脚印此时已然到了苏烟身侧,苏烟只觉得身子徒然开始发冷,可还来不及颤抖,那黑色脚印已然与她错身而过,越过了她的身子,径直入了厢房之中!
“哒哒哒”的脚步声还在延续着,黑色的脚印亦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印在地上,苏烟不仅是不进,反倒是条件反射性的后退了一步。
“小姐,怎么了?”灵儿不解问了一句。
“……灵儿,”
随着这唤了一声,眼下就又已然什么都无有了,依旧只是她醒来之时瞧见的那雅致的闺房,苏烟便稳了稳心神,勉力开口道:“这房中,可有人?”
她分明是看着那黑色的脚印进了房中,可是却又什么都看不见了,慌乱不已之下,便只得如此问着灵儿。
灵儿闻言便是笑了,开口乃是颇不介意:“小姐说什么呢,这整个秋波阁就灵儿与小姐两个人,眼下都没进去呢,房中哪里会有什么人?”
苏烟却是丝毫不敢懈怠,慌忙回过了头去,看着院中的地上,却又发觉,那地上黑色的脚印,已然消失无踪了。
怎……怎么可能?!
苏烟确信,方才那绝不是幻觉,眼下怎么就不见了?又是亟不可待回过头来,向房中再一次望了过去,却只见那房中的黑色脚印,也如同院落之中的一般消失无踪了。
“灵儿,你方才有没有听到脚步声?”苏烟仍是不能当真放下心去,又是问了一句。
“没有。”灵儿回答的倒是不假思索:“小姐,您今日怪怪的,是不是身子还在不适呢?”
苏烟摇了摇头,断断续续的说道:“……没,没有。”
“小姐……您今日……”灵儿抬手挠了挠头,才又道:“还真是挺怪的……不过小姐还是快些歇着,灵儿去给您传膳了。”灵儿说着就将苏烟扶进了房中,坐在了条案之前。
至此,一切都相安无事,也并未有何异样的感觉,苏烟只得当作方才不过幻觉罢了,还暗嘲自己不过去过阴界几趟,竟是会浮想联翩了。
灵儿已然去灶房传膳了,这会子苏烟也是笑着摇摇头,将方才那恐惧的感觉逐出大脑,可下一息,竟是听见“砰!”的一声。
苏烟耳朵是极灵的,这一声自然是被她听的一清二楚,她被吓了一跳,猛然回过头去,只见是她那放置衣物的红木衣柜敞开了门扇。
“原来是风将衣柜门扇吹开了……”苏烟又是暗笑自己太过多疑,都是因着方才的事才让她如此心绪紧绷。
可是苏烟却是忘了,红木衣柜之后乃是墙壁无疑,是不可能有风能将其门扇都吹开来的。
此时苏烟站起身来,朝前走了几步,到了那红木衣柜之前,抬起手将门扇关了起来。
而后复又转过了身去,重新坐在了条案之前,等着灵儿将膳食带回来,她还是当真有些饿了。
许是因着不是饭点,灶房要重新做了才可,灵儿这次却是并未那般快的回来,苏烟也不多慌,就坐着静静等着。
是时,又听“砰”的一声。
苏烟应声回过头去,却见那红木衣柜的门扇,又一次开了……
这可当真是奇怪了,苏烟心道,今日虽是温度低些可到底并未起风,怎么这红木衣柜的门扇就又被风吹开了?方才那门扇,可是她亲手关上的,且专门向内里推了推,确保合的很紧,而并非虚掩着了。
苏烟只得又起身走过去,想再一次将红木衣柜的门扇关上。只是当她将手搭在红木门扇上之时,她的心中猛然一沉……这红木衣柜后,是密不透风的墙壁,又如何会有风能够将衣柜吹开?
恐惧似是万千蚂蚁爬上她的身周一般,她只觉不由自主的打着哆嗦,下一息慌忙的双手使力向前一推,再也不顾其他,转身又回了条案之前坐下,心中强迫着自己莫要去乱想。
可上天偏偏不叫苏烟如意,那“砰!”的一声,在她坐下后不久,又一次传来。
“蹭!”的一声,苏烟便从圆凳之上站了起来,却又是没有勇气回过身去。
怔然半晌,房中再无声息。这般,苏烟才试探着回过头去……
红木衣柜的门扇,确实又一次敞开了,而其中,竟是多了一件红衣,那红色乃是鲜血的颜色,就如同是涟止的血红色斗篷之色一般无二。
苏烟不下意识的便颤着音开口道:“……涟,涟止?”
就在苏烟“涟止”二字脱口而出的瞬息间,那红衣竟是立了起来,出了衣柜!
苏烟险些叫出声来,脚踝一软,便跌坐在地。
若说那是红衣,倒不如说那是一块红布更为贴切,而此时,在那红布掩盖之下,苏烟竟是可以看见一双光着的脚来。且那脚,正向前走着,每走一步,便在地上留下一个黑色的脚印来,就是苏烟方才在院落之中瞧见的那脚印!
这一切……果真不是幻觉!
苏烟此时已然骇的浑身瘫软,无力起身,只得看着那红布之下的东西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渐渐的,随着那东西的脚步向前,竟是踩上了那块红布的一角,可却不曾停下,而是继续向前。那红布,便随着那脚步一步一步向前不停,被踩落不止。
被踏在脚步之下的红布,愈发多了,红布朝向苏烟的那一面,愈发长了,而那遮掩着那不知是何物的红布,便是越发短了……
再多一步,那东西若是再向前踏上一步……便会全数滑落在其脚下。
苏烟身子瘫软到已然站立不起,此时只能在地上颤抖着向后一点一点的挪着……
就在此时,厢房的门扇被推开了,灵儿的声音传来:“小姐,灵儿将饭端来了……”
而就在此时,红布之下的东西又踏出了一步,红布全部滑下的瞬间,全部化作一片空白。
灵儿亦是看清了房中之景,急忙将托盘放上了条案,上前扶起了苏烟,担忧不已道:“小姐,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怎么摔倒了!”
在灵儿扶上苏烟的瞬间,苏烟身子猛然一颤,再向前望去,只见什么都没有了,而那红木衣柜的门扇,关的紧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