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烟愣了,是当真愣了。
方才发生的事情,当真叫苏烟不知该如何办了。那骇人的景象,倒底是真还是幻象?可若是幻象,又为何只有她才瞧的见,为何与她向来同处的灵儿,便一点点都瞧不见?
灵儿是当真担忧苏烟的,眼下看苏烟不语,面色凝滞的望着红木衣柜,以为她是摔出了什么好歹,急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小姐……小姐……小姐您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摔疼了,灵儿去给您找医者前来瞧瞧罢!小姐……您要有个什么事,您叫灵儿可怎么办啊!”
苏烟是真的被吓的不轻,此时纵使想要告诉灵儿她无事,却是上下牙齿打碰到说不出话来,只得用力的咬了咬舌尖,那抹疼痛猛然传来,遍布了全身后,她才勉力回了神,哑了嗓子开口道:“灵儿,这屋中……当真没有其他人吗?”
话一出口,苏烟也不知晓自己为何会这般问,可她已然怕的心智全乱了套,只得如此勉力出声了。
灵儿一怔,她不知晓苏烟眼睛现下已然能够瞧见的事,还以为她是同以往一般瞧不见,便是抬头向四周观望了好几眼,才道:“这房中,是当真没有人的,什么都没有……就有灵儿和小姐二人。”
苏烟身子依旧轻微颤着,半晌才轻轻点了点头,道:“……灵儿,将我扶起来罢。”眼下不是瞧不见,而是身子软的,已无法起身了。
灵儿闻言,也便不再多问苏烟什么了,在她看来,定然是苏烟双目盲,才不小心跌倒了,便一边扶起苏烟一边又开口道:“小姐,您下次想找什么东西,就告诉灵儿,灵儿替您做就好了。”
“……好。”苏烟道。
灵儿点了点头,扶着苏烟在条案面前坐下,又将从灶房带回来的膳食放到了她的面前,道:“小姐,眼下不是饭点,这饭是灵儿方才去厨娘才做的,所以让您等的久了……但好饭不怕晚,这是小姐最爱吃的甜饭,灵儿瞧着里面放了蜜枣、核桃仁、枸杞、葡萄干……哦对了,还有去了芯儿的莲子呢!”
灵儿说着,便伸手掀开了碗盖,苏烟就在这一瞬间“啊!”的一声叫出声来,并是伸手推翻了面前的碗。
……那碗之中,哪里是灵儿说的那些?分明是粘满血的人脑,还有切成块状的心脏,以及此刻被苏烟推翻在地,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来的两颗眼珠子!
是时那眼珠子一转,将瞳孔对准了苏烟……
苏烟不知如何办才好,想要上前将那眼珠子踩碎在地可双脚早已宛若钉在地上,动弹不得,只得口中不住的说着:“这是什么东西……这是什么东西……”
灵儿看的都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有些委屈的道:“小姐……您到底是怎的了?若是不喜欢灵儿端回来这饭的话,直接告诉灵儿就是了……灵儿可以再给您端来些别的吃食的,您又何必如此……”
听着灵儿的声音,苏烟一愣,眨了眨眼睑,再望去,只见那被自己打翻在地的碗已然碎成了一块一块的瓷片,而那碗中之物,不过是核桃仁、蜜枣、葡萄干、枸杞……而有两颗莲子,滚的远着了,上面去了苦芯儿的孔眼儿,正对着她。
原来……是幻觉啊,那滚来滚去的眼珠子,就只是那两个去了苦芯儿的莲子。苏烟摇了摇头,知晓自己是因为方才的事惊的乱了心神,所以才会将这碗中之物幻想成了这样。
苏烟见此刻灵儿已然委屈非常,脸色都有些红了,便道:“灵儿,你莫要乱想,我方才……”苏烟话语一顿,这事,当真是不好解释,依涟止之言,她复明之事,又不可与旁人说道,那这……
“我方才就是发愣出神,你猛然将碗放到我面前,又是特别烫,我一碰到便烧着了,又一滑手,便是摔在地上了。”苏烟道:“灵儿,我与你一直相依为命,怎会对你有甚的不满?”
灵儿闻言想了想,好似是发觉苏烟此言也算是合乎常理,被烫了手,谁都会一瞬间甩出去,而当时苏烟大呼“这是什么东西……这是什么东西……”那种神态,也确实就是不知晓那是何物的反应。
想到此,灵儿也就释然了,吸溜了几下鼻子,才又囔着声音道:“那小姐……灵儿再去给您取些别的吃食罢。”
吃食?方才发生了那些事,再加上那吃食在她苏烟眼中看出了那些骇人的东西,不管是真是假,想必任谁都也是吃不下去了。
如此,苏烟便是摇了摇头,道:“不必了,灵儿你也先歇着罢,不必操劳了,我……甚也不想吃。”
“不吃怎么行呢?”灵儿问道:“您已经好几日都不曾吃下什么东西了。”
“无妨……”苏烟摇摇头,心头却仍是不定,这房中之事,她是真的害怕了。
凡事都是细思极恐的,若是回头看自七月起发生的诸事,不管是在分家还是总家之中所见,还是从总家又回分家以后,在她身上,以及连带着苏曼身上发生的种种,都证明了这苏府之中,特别是秋波阁之中,不干净。
心中来回思索了几番,也就想起了曾经答应过顾寻的那一画之约来了。虽说那画约早已赶不上了,可因着这期间各种让人无法脱身的事,苏烟都未能与顾寻知会一声。
这般想着,便就又想起了上一次去画骨楼之中,她画城北王老爷的画像,脑中竟是只见愈发靠近的黑色影团,那时她是被阴鬼缠身,可还好的是,被顾寻救下了。
那时顾寻说,他有位友人是茅山道士,赠了他一把桃木剑,还教了他一些浅薄术法。苏烟眼前忽而一亮,若是……若是将此事告知顾寻,寻求一些可以防身的法子来,也不可谓不可行之举。
总归眼下涟止有事缠身她寻他不得,而顾寻那边,她确实也该登门拜访为未赴画约之事致歉,那便可顺带着,将此事也知会与顾寻了。
苏烟这才又道:“灵儿,眼下时辰应是还早,你我收拾一下,出府,前去画骨楼。”
灵儿一愣,道:“小姐,您这几日一直病着,眼下连饭都未吃,怎么要去画骨楼了?画约也很久未接了呢!”
灵儿不知这房中发生了什么,苏烟眼中所见,她全然未曾看到,自然是不知晓苏烟此时在这房中,乃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苏烟也只得耐着性子道:“如何不曾约画?你可是往了咱们去城北江家烟火铺子之日,我应允过顾寻什么?”
灵儿经苏烟一点,想了想,不多时便是想了起来,长长的“哦”了一声,又忙道:“可不是!瞧灵儿这记性!只是回来后府邸之中事不断,这才将此事忘记了去,后来这几日小姐身子也不好,才一直拖着!只是失约可不是什么好事,更何况小姐自己也说过,顾老板他是好人,既是好人,咱们还是速速去解释一下罢!”
“恩。”苏烟道:“那便快出发罢。”
是时灵儿开始收拾东西,依旧是将雪白连帽斗篷装好了,虽说苏烟真颜顾寻早已知晓,可苏烟对于整个姑苏城来说,都是不被人知晓的,所以这物件,还须得准备着。
二人收拾好东西便出了府门,又是揽了马车花了五十钱到了城北满汉全席门口,下了马车进了画骨楼的暗道,一如既往换上了雪白的连帽斗篷,直入画骨楼中央。
苏烟当真是好生幸运的,这一次她同样是不曾约过,可依旧是正逢顾寻在画骨楼之中。
这一次,苏烟乃是第一次将顾寻瞧的仔细:远山眉之下清明双眸,其中就宛若是一池无人可去搅乱的净水,白皙的皮肤几乎吹弹可破,就如同是从小被姑苏城中的灵山秀水养出来的闺秀一般,可他的鼻骨却甚为傲人,双唇不算极薄却又是棱角分明让人看着甚是甚为舒服。
顾寻今日所穿依旧是如同山水苍茫一般青色的衣衫,只是看似比上次见已然厚重了些,他正将手放在茶炉冒出的白烟之上,时不时的撩拨些升腾的烟气。
这段时日一味过的浑浑噩噩,苏烟也就是在此时才恍惚觉得,时节已近年下了,气温确实是冷了。
还没想着如何开口,就见顾寻起了身,眸光闪了闪,道:“烟儿今日怎的来了?”
“我……”苏烟倒是有些被问住了,几息后才道:“前些日子的画约,我确实有事,没能及时知会与顾老板,心中一直挂牵着,今日便过来了。”
灵儿也随之点了点头。
顾寻闻言,抿唇笑了,道:“原来你还记得那场画约,我以为你早已忘记了。今日也算是巧了,我看天气寒冷多了,便趁年下之前给鹤染他们放了几日假,不接画约。他们将将已走了,眼下就我一人了。”他笑笑:“若你晚些,只怕我饮了这壶茶,此处便人去楼空了。”
年下往往是画骨楼生意最好之时,城中之人无不想要算算自己明年运势来找鹤染,又许是想要为自己画上一副画像来在家中挂着,所以顾寻避开了年下在此时放了几日假期,倒真算是有心了。
苏烟道:“顾老板当真是有心了。”
顾寻清浅笑了笑,不置一词。
苏烟轻咳一声,侧身与灵儿轻声道:“灵儿,你就在此等着,我与顾寻有事要谈,不必跟来了。”她要与顾寻谈的事,自然是那些不干净的事,灵儿不知,便就不让她跟着了,免得她知晓了会害怕。
灵儿却道:“那灵儿不去,谁扶着您?”
灵儿的话引得顾寻眉尾一挑。
随之苏烟又对顾寻说道:“顾老板,我有些事想与顾老板商讨,还请移步二楼我那画房之中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