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阴阳人收魂养鬼到底是不是暗中与沧溟有些关系,只说阴阳轮回有道,收了人之魂灵阻其转世,单这一条,便已是大错筑成,够将他挫骨扬灰了。
涟止从江家烟火铺子之中闪身而出,却并未归去,而是依旧在姑苏城城北探寻,因着在城北,那种阴阳混杂的气泽尤重,恐不单单是江郎与江夫人之事所留,只怕是此处便是与那阴阳人养鬼之地不远了。
阴阳两界的限制对涟止而言颇大,一来他并未解得封印,二来他亦并未寻回原身,遂单凭着魂灵的状态在阳界,不仅格外的消耗神知,且并未有从前之万一的敏锐,这气泽的方位,他无法定的明确,至多就只能是一个大概的走向罢了。
这走向,当是在城北东向,涟止才心念一动,便只觉那处有极为浓重的阴阳之气浮动,他血红袖袍一挥,瞬息之间不见踪影。
冥冥之中涟止追随着那气泽而去,几经周转,再停下之地当真是城北东向的一个亭子之中,这亭子不过三角,上面并未有何装饰,也无有牌匾,就连亭中柱子,都是斑驳不已,看似在此时已然饱经多年的风霜了,是个废弃的旧亭子了。
只用打眼一看,那气泽便就不是出自于这破落的旧亭子之上,涟止红瞳微凝,目光早已越过了这破落的三角亭,而在这三角亭之后,乃是将整个姑苏城都环绕起来的阳澄湖。
姑苏城中湖泊众多,且处处相连,山处高位,水走低位,水旺之地阴气尤重,若是谁将阴秽之时痕迹留在此处,当真是不好分辨的出具体方位,更莫说是因着阴阳两界而有极大限制的涟止了。
涟止薄唇一勾,红瞳之中眼波骤冷,杀机尽显。好一个阴阳人,倒是聪明的很!涟止在明他在暗,竟然是用这种小伎俩戏耍涟止!
呵,倒真是辱没了他涟止了!
涟止手指微抬,修长五指之上红光环绕,是时虚空一握,随之便见有甚的东西从阳澄湖湖底升起,冲破了平静无波的湖面,扬起层层水花。他手摊开平放,那物件便落入他的掌心。
那是一把红锁。
湖面扬起的水花很快便落下了,血红色的薄唇一抿,涟止的红瞳亦是一凝。
就此看来,这阳界之中,确实是有人在收魂养鬼。民间一直皆有流传,若是人身死之时将红锁挂在那人脚尖,那人的魂魄便会无法转世投胎,而一直在人间流转,最终变成恶鬼。而这红锁之上阴阳之气混杂,必定是被谁常用的锁魂之物。
可随着涟止心中如此想着,他只觉四面八方都涌上了与手中这红锁一模一样的气泽来,而位置,则是分布在姑苏城周边的各个方位。
涟止红瞳一眯,心道真是有些意思了。这阴阳混杂的气息眼下确实不好说到底是阴阳人身上的,还是民间收魂养鬼的茅山道士所用的锁魂红锁所致,但可以确定的是,在这阳界之中,定然有人在暗地之中与他涟止作对,且把锁魂所用的红锁分散在姑苏城中各个方向。而就算是茅山道士,收魂养鬼也定然是事出有因,不得不除之。
越是向前走,谜团反倒是越多了,那么很好,涟止轻笑,呵,那就玩玩罢。
红色光影一闪,破旧的三角亭之中了无痕迹。
若说起苏府秋波阁之中,自涟止不动声响的走了之后,苏烟便躺在床榻之上不住的翻着身子,心中乃是无来由的烦闷,后来也不翻了,就目光直勾勾的望着窗幔之顶,总归她生来盲双目,就算是睁着眼睛亦是同常人闭上了眼睛是一样的,都是一片漆黑罢了,可……她就是不愿意闭上双眸,就好似是期待着能够再看见那抹红影一般。
可说也巧了,苏烟当真是瞧见了一抹红影,之后,乃是那最熟悉的血红色连帽斗篷。
……涟止?
苏烟心下一动,不受控制的坐直了身子,开口道:“涟止……你……”
血红色的连帽斗篷微微一滞,之后才又开口道:“恩,夫人。”
苏烟身子骤然一颤,被叫这“夫人”二字,她心中还是多少的不习惯,眼下便顾左右而言其他,道:“灵……灵儿呢?”
灵儿若是看见了涟止忽而出现在房中,只怕依她脾性,是又要尖声叫起来了罢?可眼下,灵儿可是一点声息都无有。
涟止轻笑,道:“其不在此睡矣乎?为何夫人瞧不见?”说着他还扬起了袖袍,指了指身后。苏烟就看着他指向身后的动作,却只能瞧的见他红色袖袍扬起,而他所指的地方,就是一片黑暗。
苏烟只觉得涟止这话说的诛心,她本就生而双目盲,这一点上他亦早已知晓,眼下如此在他口中说着,可远比林芷与苏瑶平日里难为她来的更让她心中痛上几分。这种高高在上,俯瞰着她的感觉,还有那出口说话的语气,都要让苏烟怀疑,眼前这血红色的斗篷之中,到底是不是涟止。
可……若不是涟止,为何与涟止扮相一般无二,为何那冷冽的语调也尽数相同,又为何……为何她能够清晰的瞧见他?
苏烟只觉得双唇都微微的颤了颤,她皓齿一咬,强逼着自己稳定下来,仍是清淡开口道:“你难道忘记了,我生来盲双目,自然是瞧不见你指的睡着的灵儿了。”
“……哦?”涟止的身形一顿,而后过了几息才上前一步,微微抬手,捏住苏烟的下颌,似是玩弄一般的将脸贴在她的脸颊之上左右来回审视了一番,才道:“竟是个瞎子。”
说罢了还呢喃了一句:“涟止竟是找了个瞎子,且并未帮她恢复视力,倒是也无多在意她。”
那呢喃声太小了,纵使是苏烟极好的耳力都不曾听见,就只觉得有阴风吐在她的脸颊,让她生畏,可令她更是恐惧的一个想法从心头冒了出来:眼前之人,会不会根本就不是涟止?!
这想法忽而在心中冒了出来,苏烟只觉得心底一寒,转瞬细思了去,那恐惧的意味便是更大了。且抛开涟止不可能不知晓她双目盲之事,就说是灵儿,就算灵儿此时当真睡着了,房中交谈之声这么大,灵儿又怎可能还不转醒?
还是说……就如同那一夜上了苏曼身的女恶鬼之事一般,灵儿压根便是醒不来?
冷汗一瞬息便布满了全身,苏烟甚也顾不得,开口便大叫:“灵儿!灵儿!你可还在睡着?!”
虽说苏烟是强撑着开口,可她的声音,依旧是破碎支离。
身前站着的涟止忽而便“咯咯咯”的笑了,那声音冷的让苏烟不知是因着恐惧还是单单因着寒冷颤抖个不停歇,之后便又听涟止开口道:“夫人唤她作甚?其都睡矣,不若你我亦眠罢?”
随之只见血红色袖袍忽而一扬,苏烟的身子便不受丝毫控制的躺倒在床榻之上,那力道重极了,惹得她咳嗽不止。
“你……咳咳……你是谁?你……你不是涟止!”苏烟眼下想要挣扎,却发觉,她除了眼珠还能转动,口中还能发声以外,身体的各处都再动不得分毫了。
“夫人说甚的胡话?”涟止道:“吾即涟止兮……”
苏烟虽是动不了,可身子上冷汗却是依旧一层一层的出着。
“夫人,勿紧张,叫吾看汝身上都有何物……”
冰冷的触感开始在苏烟身上游走,甚至探向她身子上的私密之处,那双手极尽挑逗,在她身上或轻或重的按压揉捏,那种感觉,虽是不痛,却宛若凌迟。而更可怕的是,苏烟的身子就随着这冰冷至极却又驾轻就熟的双手泛起可怕的酥麻……
苏烟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叫出声来,可泪水却是肆意的流。
那与涟止一般无二之人,压在苏烟身上的手抬起,轻轻滑过她的脸颊,拭下一行清泪,随之用这湿了的指尖撩起她的裙摆,用这泪水做润滑,一寸寸的纠缠,一点点的深入。
苏烟的身子压根便动不了,可这会子,竟是怕到就连同本不受控制的身子都不住的颤抖。
血红色的斗篷一滞,带着些许嘲讽不可置信的开口道:“就这样你便如此紧张了?”似乎是已然知晓便识破了,那声音也不再模范着涟止说话了,之后又是一阵冷笑,又道:“难道涟止从不曾碰过你?”
那血红色斗篷中之物似乎是因为这想法乐了起来,可只是几息,便不再乐了,反而是变作一种想要将苏烟揉捏至死的愤怒,愤怒吼道:“他竟是不曾碰过你!冥婚不过是为了吸取你身上阳气,可为何他却不曾碰你?!难道他对你动了心,不!这不可能!”
血红色斗篷中之物似乎是崩溃了,不住的甩头怒吼,其中声音竟是半男半女,一道女声与涟止之声相混杂,而苏烟也就在此时忽而觉得,自己的身子可以移动了。
人在怕极了之时总是会孤注一掷的,就好比说眼下的苏烟,她便趁着此时猛然直起了身子,伸出手去掀了那血红色的帽缘,而在那一瞬息之间,苏烟在看见了血红色帽缘之内的脸,几乎被吓的昏厥过去。
那帽缘之内的脸,就只有一只唇瓣极为鲜红又棱角分明的薄唇,除此之外,全数是空白……
这眼前的鬼物,当真不是涟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