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止眼下不与白夭多缠,方才他伸指探向苏烟的脖颈,便知她已然身死,魂魄离体,若想要救,则定是要先回阴界,寻回苏烟的魂魄,否则多说其他都是无用的。
抛开这些不谈,就说涟止眼下,实则亦是强弩之末了,阴阳两届对他那极大的限制不谈,他留在苏烟身上的一魄,也受损颇重,几近消散。再说那式神仪式不仅本就是耗费神知,且中途打断,对涟止而言更是折损。
若不然,又怎会被白夭方才幻化出的涟玥所迷惑?涟止自问,方才有那么一瞬,他是当真被白夭幻化出的涟玥迷了心神的,而想起那同胞妹妹来,亦是涟止心中不许旁人多提的痛楚,他确实时常怪罪自己无能,因着千年前动乱让涟玥与自己离散,眼下是生是死还是两说。
而也就是因着这心中不能多提亦无法忘记的念想,涟止才会有那么几息的失神,可在抱白夭入怀的时候,他便是清醒了过来,直接并指成刃,穿她心肺。
所以眼下,不管说哪一边,都当真是要快些折返阴界才是。若不是因此,想必涟止也不会这般轻易便绕过白夭。
是时涟止那血红色的斗篷几乎将苏烟纤瘦非常的身子尽数包裹在其中了,之后又是一个闪身,秋波阁之中床榻边缘,除了一道红影,再无旁物了。
白夭一怔,心中不知是爱意还是恨意将她全数包裹在其中,她的双眸已然猩红不已,而后很快的咬了咬牙,亦是消散与秋波阁之中。
且说那长长的阴阳交界线于涟止而言,亦不过是瞬息可过,再现身,就已然约过了层层业火,直达阎王殿门。
谢必安与范无赦早已将苏烟的魂魄好生生的带回了,只是这一点,眼下的涟止是不知晓的。在涟止心中,只是想早些找回苏烟的三魂七魄,免得途生意外。
涟止垂目在苏烟脸上望了望,那张带着些许清冷疏离的小脸上,已然是半分生机也无有了。涟止心中忽而升腾起了一种他自己形容不出的心绪来,他说不上来如何形容,就只知晓眼下想着的,是若是苏烟救不活的话,他便使着阴曹地府,变化为真正的地狱。
殊不知曾几何时,谢必安与范无赦也站在原地曾这样说着同样的话。
阎王殿倒也并不像是阳界杜撰的那般魑魅魍魉,反倒是一片漆黑,时不时的闪过一串幽幽绿光,却亦是照不亮那沁人心脾的黑。万年以前,阎王殿之中便就只是阎王爷理事办公之地,后来随时光流转,才慢慢有了十殿阎罗。而若是说起那十殿阎罗,可谓是每一殿都让人生畏:
第一殿,专司人间夭寿生死,统管幽冥吉凶、善人寿终,接引超升;功过两半者,送交第十殿发放,仍投入世间,男转为女,女转为男。恶多善少者,押赴殿右高台,名曰孽镜台,令之一望,照见在世之心好坏,随即批解第二殿,发狱受苦。
第二殿,司掌活大地狱,凡在阳间伤人肢体、奸盗杀生者,推入此狱,另发入到十六小狱受苦,满期转解第三殿,加刑发狱。
第三殿,司掌黑绳大地狱,凡阳世忤逆尊长,教唆兴讼者,推入此狱,受倒吊、挖眼、刮骨之刑,刑满转解第四殿。
第四殿,司掌剥剹血池地狱,凡世人抗粮赖租,交易欺诈者,推入此狱,另再判以小狱受苦,满日送解第五殿察核。
第五殿乃为一殿,因怜屈死,屡放还阳伸雪,降调此殿。司掌大地狱,并十六诛心小狱。凡解到此殿者,押赴望乡台,令之闻见世上本家,因罪遭殃各事,随即推入此狱,细查曾犯何恶,再发入诛心十六小狱,钩出其心,掷与蛇食,铡其身首,受苦满日,另发别殿。
第六殿,司掌枉死城。忤逆不孝者,被两小鬼用锯分尸。凡世人怨天尤地,对北溺便涕泣者,发入此狱。查所犯事件,亦要受到铁锥打、火烧舌之刑罚。再发小狱受苦,满日转解第七殿,再查有无别恶。
第七殿,司掌碓磨肉酱地狱。凡阳世取骸合药、离人至戚者,发入此狱。再发小狱。受苦满日,转解第八殿,收狱查治。又,凡盗窃、诬告、敲诈、谋财害命者,均将遭受下油锅之刑罚。
第八殿,司掌恼闷锅地狱。凡在世不孝,使父母翁姑愁闷烦恼者,掷入此狱。再交各小狱加刑,受尽痛苦,解交第十殿,改头换面,永为畜类。
第九殿,司掌丰都城铁网阿鼻地狱。凡阳世杀人放火、斩绞正法者,解到本殿,用空心铜桩,链其手足相抱,煽火焚烧,烫烬心肝,随发阿鼻地狱受刑。直到 被害者个个投生,方准提出,解交第十殿发生六道。
第十殿,专司各殿解到鬼魂,分别善恶,核定等级,发四大部州投生。男女寿夭,富贵贫贱,逐名详细开载,每月汇知第一殿注册。凡有作孽极恶之鬼,着令更变卵胎湿化,朝生暮死,罪满之后,再复人生,投胎蛮夷之地。凡发往投生者,先令押交孟婆神,酴忘台下,灌饮迷汤,使忘前生之事。
而阎王爷,便身处第五殿,做了个清闲的地府第五殿之主。眼下十殿环环相扣,缺一不可,各个殿中皆是酷刑,涟止不知心中到底是希望着苏烟因着身上自己的神泽而直接到了此处,还是希望她未曾到达此处,可若是未到达此处的话,那些子不长眼的鬼差,又会否让苏烟的魂灵去受那十八层地狱之苦?
想到此涟止的身子猛然一震,一道耀目红光向四周平扫了去,霎时间周围游荡的黑影小鬼口中哀嚎都未曾发出口来,只剩“唰唰唰”几声,消散的无影无踪。眼下心中是什么感觉,涟止形容不上来,可却是知晓,不论如何,他都不愿此事发生。
是时红影一闪,欲直传入五殿,却不料想在一殿门前,便被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抑制住了,涟止身影一滞,红眸微微一眯。
止了涟止身形的自然是谢必安与范无赦,他二人亦是拼上了全数修为才敢同去相拦,只是眼下虽是拦住了,可到底脸色已然不是太好了。
“神君。”谢必安虽是平日里总于范无赦嘻嘻哈哈的,然遇上了事总是比范无赦冷静的快一些的,就好比不久之前苏烟被惊吓后倒在他们面前之时,便是谢必安先一步反应了过来,将苏烟揽入怀中的,这会子,他亦是比范无赦先开了口:“神君莫慌,夫人的三魂七魄皆是好生生的,未曾受一分一毫的伤。”
果真谢必安此言一出,涟止身周波动不已的神泽忽而安静了些许,这让谢必安与范无赦对视一眼,皆是松了一口气,范无赦道:“夫人身上有神君的一魄与铃铛,我等自然不会不识,只是……”
涟止朱砂色的剑眉一沉,红瞳又一次阴了几分,冷声道:“但何?”
谢必安隐在白袍之内的手向后挥了挥,不叫范无赦在开口,随之接口自己说道:“夫人被我们两人丑陋的样貌吓昏了过去,但已然被救下了,并无大碍,这会子在殿内休息,我等亦是察觉到了神君的气泽,才慌忙出殿相迎。”
涟止在听闻此后,几息后才敛了敛颌,也并不多言一字,只是身形前移,向殿内走去,不知为何,他总是隐隐觉得有一抹不安之意,无牵无挂的日子已然太久了,眼下这种感觉,他当真不喜。
涟止一动,谢必安与范无赦自然也不会再多留在原地,谢必安眼一眯对着范无赦瞪了瞪,嘲讽之意倒是一点不曾掩饰,这叫范无赦心中不悦的很,都这个关头了,那一身白的家伙还在笑话他不会捡重点说话且反应极慢!
范无赦隐在黑袍之内修长手指微抬,想要指向谢必安,可他方才将手指抬起到其鼻骨处,还未来及点下去,便见谢必安双唇一撇,“啧啧”了两声,先他一步转过身去,大步走了几步追上了怀抱苏烟的涟止,口中道:“神君,这边请。”
这叫范无赦好生难堪,伸出的手指怔然几息才收回了袖袍之中,唇瓣动了动,却也不知该说何,终是叹了口气,亦是转过了身,追着涟止与谢必安而去了。
原本以为将涟止带到了殿中,这一场风波也就过去了,总算是有惊无险了,可此时,谢必安与范无赦还都不知殿中出了一件大事。
而那大事,足以让整个阴界,都掉一层皮了……
眼下谢必安依旧还在前面领着路,步步都走的很稳,既不超越了涟止,也不距离他太远,而不多时,范无赦也便就跟上了,两人几番眉来眼去心中各自嘲讽,却是并未在嘴上说什么让涟止听了去。
涟止这会子眉间微起,褶皱一直不落,心中只隐隐觉得越是靠近谢必安与范无赦所言苏烟魂魄所在之地,便越就是不安。是了,是不安,是从前万年间从未有过的那种惴惴之意,这不安,早已超出了单单对苏烟的担忧,更多的,乃是别的什么。
是时血红色光影一闪,谢必安与范无赦互相挑眉瞪眼嘲弄后再回过头来,却是不见涟止了。
范无赦道:“瞧你,就会与我嬉闹,神君已然都等不及先行一步了。”
谢必安亦是不多说了,只道:“那还不快些跟上?”便同样一闪身,没了踪影。
范无赦虽是比谢必安起步晚,但二人却还是一同现身在了他们将苏烟魂魄所安放之地,可将将一现身,便被涟止身周涌动的气泽冲撞在地,只觉喉头一甜,有血丝顺着唇角淌下。
那不止是神泽,更重的,乃是滔天的怒意。
涟止的双眸已被猩红之色填充满,他的声音却是冷的宛若三九寒冰:“苏烟在何处?”
谢必安与范无赦不解的抬头向涟止身后望去,随之身子不受控制的又一次跌坐在地,那原本是他们为苏烟安置的床榻之上,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