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描魂 (三十三)把脉画爻

出了苏府,横穿了几条街,离府邸远些了,灵儿才抬手拦下了一辆马车来。

架着马车的,是一个中年男子,他摆下了马凳子来,问道:“小姐去哪?”

苏烟道:“出来置办东西不留神便走的远了,有些饿了,想去满汉全席。”

“得了,您请上,五十钱!”

苏烟点了点头,灵儿从钱袋之中取出五十钱,放在了车夫的手上。

上了马车后便是快了,不过几刻钟,已是到了满汉全席。苏烟与灵儿一同下了马车,复行数十步,进了那暗道之中,换上了那雪白的连帽斗篷。

之后乃是直入画骨楼中心。

说也是巧了,顾寻此时将将从二楼下来,身后还引着客人,他竹色衣摆一请,只道:“这边请。”

身后是一名贵妇人,雍容华贵,身材丰润,年约莫三十,正在下着楼梯,边走口中便道:“画骨楼的画师可当真是神了,我往那里一坐,她只用摸摸我的脉门,便提笔在宣纸上来回勾画,左一竖右一横的有长有短,之后再让八卦师瞧着那图便能说出我所求之事的凶吉。虽说这些我是看不懂,可这图却次次准的很!”

顾寻清冷的目光在瞧见苏烟后闪了闪,却是并未言语,而是往她的身侧移了移,扶着她退去了一旁,复而又走回,接道:“鹤冉之画乃是八卦爻,长长短短,不懂无怪。不知此次李夫人所求之事可还满意?”

李夫人乐呵呵道:“甚是满意,八卦师说了,是六合卦,子孙爻占主位!”

“六爻之中子孙爻持世事无忧,我也在此为李夫人祝贺了。”

李夫人笑着应了两声,道:“好呢好呢。”

苏烟在旁侧站着,听着两人的对话心中犹自思索。

眼下耳畔正传来之言听了,想必这位李夫人是来求鹤冉之画的。鹤冉同样是画骨楼之中的盲女画师,却又与苏烟不同,她不画人亦不画物,不论何人所求何事,她只需摸摸那人的脉门,便可在宣纸上长长短短的勾画着,最后那有长有短的线段定然可以围成一个八卦图的圆圈来。之后再由与她搭档的八卦师离墨看看那八卦图,算出凶吉来。

这般一来,想要算卦卜事之人,也就格外偏爱于求一副画骨楼中鹤冉的画。要想若是能够不说出心中所求之事,也不告知八卦师那些难言的隐私,就只用将手腕一伸,由鹤冉摸一摸脉门即可,如此这般,谁又会想要去寻甚的八卦师?

想了一会儿,便只听李夫人的脚步声远了,苏烟便开口轻道:“顾老板。”

顾寻亦是回过了头来,垂着目望着那无比宽大的雪白连帽斗篷,分明是清冷无比的双眸眼下却目光灼灼,好似要将那斗篷都穿透进去,他开口轻道:“今日烟儿怎么来此了?”

其实此次苏烟也是贸然前来,没有求画者之约,也不曾与顾寻相约。而碰巧遇上他在此,也算是幸运。要知道顾寻时常不在,日子却是不固定,也无人知晓他去了何地,大多数之时,画骨楼之中都只有画师,没有老板。

可……画骨楼与那七日前起了火的院落同处城北,而顾寻消息又甚广,如此才贸然寻来,心中只觉他当是能与她详细讲讲当时之事。只因此事不仅可能与苏曼有关联,甚至可能与涟止都有所关联。

苏烟沉了嗓音道:“听闻舍妹讲起城北发生的一件火事,心中觉得好奇不已,而画骨楼也在城北,便逢近日无事,来探听探听解解闷了。”

顾寻眼眸又是一闪,几息后才道:“不曾想烟儿也爱打听这些。”

“我生而盲双目,自然也就爱听话本。话本听得多了难免重复,若重复则无趣。而近几日与舍妹攀谈,说是城北出了桩极为蹊跷的火事。画骨楼就在城北,便来打听着消磨时光了。”苏烟道。

“蹊跷的火事?”顾寻双眸微眯,又微微敛颌,才道:“那是有那么一桩。”

苏烟雪白大帽微扬了扬。

是时顾寻大手朝后面招了招,很快的便有跑堂小生从后方跑来,他与其耳语,嘱咐上一壶清茶再加上一叠半梅。

“既然是想要消磨时光,那自然是要有些零嘴在的。”顾寻唇瓣一勾,咧了个笑,轻轻与苏烟耳语道:“若不然我还当烟儿是遇上了什么事呢。”

顾寻的话说的稀松平常,不管是语气还是内容都如同常日,可不知为何,却是叫苏烟浑身一个激灵,颇为不自在。苏烟蹙眉,轻轻向后退了半步,才道:“就随顾老板。”

画骨楼中跑堂的小生已是楼中老手,做事甚的都是利落,这会子已将清茶与半梅放上了桌子。顾寻挥挥手叫他退下,又将半梅放在苏烟的手边,道:“你喜食甜,这半梅又易食果肉,吃些罢。”

苏烟不语。

顾寻本就清冷的眼眸眼下更是冰冷几分,原本那灼灼的目光眼下也尽消散了去,他见苏烟不动,才又开口道:“这火事,七日之前,确实有那么一桩,只是不知是否就是你所指的那一件。”

七日。从时日上来说,是对的上的。

苏烟手指向前探了探,捏起了一颗半梅,轻放入口中,道:“听人说,是个喜收集烛火的夫人。”

“哦?”顾寻身子后错,挑了挑眉,道:“确实如此,我所听说的,死于火中的也是位喜收集烛火的夫人。”

灵儿有些兴奋道:“那顾老板与小姐说的应当是同一位夫人了。”

苏烟道:“那看来,今日不虚此行了。”

顾寻手执茶壶,为自己斟了一盏茶,又用茶盖与茶盏轻轻磕了两下,吹散了漂浮在表面上的茶叶,轻抿了一口,道:“这段时日我不在画骨楼,此事也只是略知一二。城北有一小户,其中男子做烟火生意,其妻又格外的喜爱烛火。”

“我也略有耳闻,那夫人极为的喜爱烛火。”苏烟道。

“也就是因着喜爱烛火,那男子才一直做着烟火生意,不然凭他们的家底,早已可以安度此生了。”顾寻又是抿了一口茶,道:“单说家中的烛火还不够,其夫人还各处收集各类烛火,不管什么样的,只要入了她的眼,她便会收进房中。”

苏烟点点头,问道:“那七日前到底是如何了?”

“七日前,那夫人将房中的烛火全部点燃了。”顾寻道:“听闻那房门被锁的很死,想要救火之人根本就进不去,之后房间便是着了。”

被锁死的房门,救火之人,根本就进不去。苏烟一愣,脑中忽而闪过的,乃是她与苏曼一同经历的那场大火,亦是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

那房门,只怕不是锁死的罢。可顾寻如此说,自然是认为那门真乃锁死而已。罢罢罢,不说也罢,这种事,若不是亲身经历,多说无益。

“这倒还真是稀奇的很。”苏烟静默几息,又吃了一颗半梅后才道。

“听闻那夫人温文尔雅,冰壶秋月,常以白衣示人,莹澈无暇。”顾寻又道:“如此一来,倒着实可惜了。”

苏烟的手指本是正放在一颗半梅之上,却在听见顾寻之言时猛然一颤,险些推翻了面前这整盘的半梅。

白衣示人,温文尔雅,这般形容的,可不就是昨日大火之中的那个女鬼?

原本只是想着会否是与这城北小户传言有关,却不料想,当真是与之有关!

“你如何了?”顾寻目光一聚却又消散很快:“今日总是觉得你与常日不同。”

苏烟回神,轻轻摇了摇头道:“顾老板多虑了,我不过也是觉得可惜了。”

“这般还好,”顾寻道:“我还当是吓着你了。”

苏烟轻轻摇了摇头,扯了扯灵儿的手臂,要她扶着她起身,话已说到此,苏烟已然知晓了大概,而更多的,只怕是要亲自去了才能知晓。不,仅仅知晓还不够,眼下,是要解决了这桩事才是。

那么眼下,自然是该速速行动才是了。

“顾老板,这火事我已然听闻了,半梅也吃的差不多了。”苏烟哑了声音道:“火事着实蹊跷,半梅也甚是好吃,眼下无事,今日无约,看顾老板也是一副要出去的模样,我便不多留了。”

顾寻此时一副衣冠整整模样,竹色长衣用一条青玉腰带束着,与发髻上那支青玉簪很是相配。他手中方才是拿有一卷汗青而送李夫人下楼的,正是一副欲与之一同出画骨楼的模样,苏烟虽然是瞧不见,但方才落座之时,顾寻将手中的汗青放在桌子上的声音,她却还是听的一清二楚。

若是不出去,谁又会在自己的楼中拿着一卷汗青走来走去?

顾寻对于苏烟知晓自己亦是要出去也并未过多的意外,远山眉一瞬舒展了开来,但很快又是微起,他的手扬了扬,却终是没碰上苏烟的雪白斗篷而落下,只道:“好。那便一同离去罢。……明日,你可否有空?手中有约画一场,今日才定下的,我手中汗青,亦是此事。”

苏烟此时已然转身,闻言也并未回过头去,却是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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