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烟闻言,心中一愣,不知为何会有隐隐的期待之意,但听苏良运道:“甚的得道高人?打发了去,眼下家府乱成这般模样,老夫哪有闲情去管甚的得道高人?”
可林芷与苏瑶眼下对视一眼,眼中得意又狠毒的光乍现,她们哪里会肯放过如此良机?
林芷开口道:“夫君,最近家中事杂,若不然便叫那得道高人进来瞧上一瞧可好?”她说着还推推一旁的苏瑶,苏瑶很快便明白过来,急忙说着:“是呀父亲,依女儿看,定然是烟姐儿这里出了什么问题才会如此!便就叫那得道高人进来瞧瞧罢!”
苏瑶美目一眯,眼中尽是得意的光,她心中笃定,这秋波阁之中定然是有问题的。要知道早在鬼月之前,苏瑶便动了歪心思。
而巧的是那时便是听闻一则传言,只道千年以前阳澄湖湖水倒流,流空了湖水,湖底下现出一串风铃,那串风铃被彼时得道之人施法取出,届时阳澄湖湖水重注,一如往常。这风铃便被代代传承,却被一直封存,只道有此风铃便有鬼物作祟,招阴至极。
当时苏瑶听闻了此传言便是花了重金将此风铃买下,购买之时还被告诫此物招阴至极,不是什么尤物,原主乃是万分不解为何一介深闺小姐非要求下这招阴的风铃。
若是说起后话,那自然是七月初一之时,苏瑶作出一副长姐相邀之意,去了秋波阁,接了苏烟前去家宴,待厢房之中无人,叫贴身婢女小环溜了进去,将此风铃挂在了苏烟的床头。
苏瑶想着便是笑了,此时有得道高人要前来,那自然能看得出这秋波阁之中有异,那届时只需将这异常归于苏烟身上即可,倒是苏良运定然会视苏烟为妖崇,如此便是解决了她。
想到此,苏瑶便又是道:“父亲,便就叫那得道高人进来罢,父亲……”她说着还摇了摇苏良运的手臂,又道:“父亲,女儿胆小,女儿怕……”
苏良运似乎是耐不住苏瑶软磨硬泡,便道:“如此那便好罢,且将那所谓的得道高人请进来。”
苏烟一直不语,却又在此时心中忽觉,只要这得道高人进来了,眼下便是有了转机。
那婢女得令后便行礼退下了,又过了一会儿,便去而复返,身后还带着那自上府门的得道高人。
苏烟的眼睛本是全然瞧不见的黑暗一片,便伴着来人忽而明亮了一下,但只是一息的明亮,之后又陷入黑暗之中,眼中却仍独留血红色斗篷斗篷之影。
……涟止?
苏烟倒吸一口冷气,她什么都瞧不见,却是在此时真真切切的瞧见了涟止!难道说,那登府的得道高人,实则就是涟止?!
苏烟不知其中真相,此时心中所想也不过猜测,所以依旧闭口不言,随之就听苏良运开口道:“阁下便就是那得道高人?”
在苏良运心中,原本想着那得道高人应是一身道袍手执浮沉仙风道骨,又或许是一身海清服外帐袈裟手握一串菩提子所制念珠,总归不会是眼下这般一件宽大的恍若其中无人的血红色连帽斗篷,除了那下巴与红唇,其余的全数都瞧不见。
如此样貌,叫苏曼与林芷也起了惧意,朝向一处挤了挤,半晌苏曼才开口:“阁下是何许人也?”
“吾……”他开口说话了,声音冰冷且带强大的压迫之感,可他仅说了一字便停下,转瞬又改了口:“我乃云游各地的得道之人,途径贵府只察觉府上气泽不佳,恐有妖崇作祟,故而登门拜访。”
这人说话的声音,当是涟止无疑,而那血红色的连帽斗篷,更不会是旁人。苏烟心中饶是一喜,竟是生出一种甚也无所畏惧的心境来,只是她是自何事有了这种涟止在万事安的想法,就连她自己都不知晓。
是那个虽是冰冷却给她最渴求的温暖的怀抱,还是那句在她耳畔斯磨轻吐的“夫人莫怕”?
而说苏瑶,本是害怕至极,却在听见涟止所言后,向前走了几步,开口道:“本小姐也觉这府邸之中有妖崇作祟,还请阁下整治!”
苏烟闻言便能想象的出苏瑶此时亟不可待的模样来,呵,倒还真的是心急到一息都不愿多等的想要除掉她啊……苏烟心中笑,却又说不上来自己为何发笑,只觉有涟止在,怕是要叫她苏瑶失望了。
但见苏瑶如此,苏良运也只好道:“还请阁下着手。”
涟止点了点头,迎着苏瑶的方向走了过去,他每走上一步,苏瑶便后退一步,那种强烈的压迫感竟是让她心中隐隐的觉得,他走出的每一步都是踏着她的魂灵,使她膝盖发软,不受控的想要跪拜。
涟止薄唇一勾,昂藏七尺的身段微弯了下去,俯瞰苏瑶,苏瑶只觉得透过那血红色的帽缘有神明的目光在注视着她,她的心中已然发颤生惧,再也撑不住了,便身子一软,欲向下跪拜。
是时涟止手一抬,拖住苏瑶的身形,止了她的动作,在她耳侧开口道:“小姐大礼,我断然受不起。”
涟止的声音不大,却是恍若贯穿,叫房中所有人都听的一清二楚。如此这般,苏瑶便是面上挂不住了,青一阵白一阵的,开口怒道:“你算是何人!本小姐怎会跪你!做你该做的事,不是要解决妖崇吗?你到底行不行啊!”
苏瑶说完了,一时间房中寂寥无音,只是房中都冷了下去,宛若进入了三九寒冬,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打着颤,如此过了几息,这情况才好了去。
涟止道:“这房中是何人在居住?”
苏瑶是时便指向苏烟,嘴角扬起,开口道:“是她!”
涟止便转身,面对着苏烟,是时苏烟不见涟止唇动,却只觉心中能够听到他在说话:
“余谓何曰,汝乃何言。”
涟止叫苏烟接下来复述他若说之言,苏烟不知涟止何意,却是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接着又听到:“是我住着。昔无事,但前时得手一风铃,后房中辄有不洁之物也。”
苏烟听闻,便不由自主的开口复述:“这屋子是我住着,从前倒也没什么事,但前段时间得到一串风铃,后来在房中便总有不干净之事发生。”
苏良运听到了便道:“此事我为何不知?”
苏烟此刻也只得顺着说了下去:“这等小事,不敢知会父亲,恐惊扰了父亲。”
苏瑶耐不住性子了,她想起自己挂的那风铃,便心念一动,只觉若是风铃被发现了正巧就顺着说下去,说苏烟一介女流却收藏了这阴秽之物,再顺着也可说她被阴秽之物上身了……如此番一想,便急着开口道:“甚的风铃,拿出来啊!”
苏烟又听心中涟止之声:“唤灵儿取铃。”
苏烟不知什么风铃,就只知从前不知如何出现在床头的九龙铃,但那已然被涟止带走了,却又去何处取?可眼下却也只能开口唤了灵儿:“灵儿,去将风铃拿来。”
灵儿此时还被奴仆架着臂膀,由苏良运挥手示意之后才被放开,可自然更是不知晓什么铃铛,便开口道:“小姐,风铃在何处啊?”
苏烟心中也不知,是时不知如何开口,又听心中之声道:“衣柜二层中。”
苏烟便道:“风铃在衣柜第二层里面放着。”
灵儿闻言便点了点头去取了。
苏瑶闻言便是心生疑虑,她分明是将风铃命小环挂在了她的床头之上,怎么会到了衣柜之中?但很快想想也就释然了,兴许是苏烟发觉了床头的风铃,又收纳进了衣柜之中也保不准。
苏瑶想着,就见灵儿拿过来了,随之便眼光一闪,灵儿手中拿着的,就只是一串身为精美贝壳所致的风铃,根本就不是她起初命小环挂在苏烟床头的那一个!
“怎么是这样……”
涟止丹砂色的剑眉一挑,开口道:“那该是什么样?”
“分明是……”苏瑶只觉在涟止出声询问后不受控制的脱口想要说,却又是猛然止在口中。
血红色斗篷之内红瞳忽而一凝。
苏瑶止了话,涟止便抬手接过了那串风铃,在手中把玩几下道:“这不过是戏场戏子所用来迷惑人的小把势罢了,上头是有些许妖气,被歹人放在了此处,你们看到的,也都是幻象罢了。”
苏瑶一听便急了,开口就道:“你乱说什么糊弄人的话,这分明就不是挂在苏烟床头的那一串风铃!那串风铃分明是……”
苏瑶说的很是急切,都说了一半才反应了过来,急急的止了话,只是之前已然说出口的话,却已是收不回来了。
涟止眉宇一挑,这串贝壳风铃不过是他幻化出,用来化解苏烟眼下所处困境的,却不料想,竟是套出了那七月初一铃声的真相:九龙铃,竟然是苏瑶挂在苏烟床头的。也难怪那一夜,苏烟不知晓那铃声,只道也同样是听见了那铃声才会入梦。
九龙铃遗失已千年,虽知晓有可能遗失于民间,却是因着阴阳两界间制约,让涟止无法去找寻。如今看来,竟是落在了苏瑶手中又被挂在了苏烟的床头。这般想的话,巧的如同是定数一般,若是没有这九龙铃,涟止与苏烟无法相遇,更无法冥婚,他也不会在苏烟身上留下一魄,不会知晓苏烟有难,更不会赶来相救,也便不会将九龙铃重新窝在手中。而若非九龙铃入手,他涟止也断不能像眼下这般现身阳届。眼下涟止便只待解决了此事,再去探寻人间魂魄遗失之事,好早日将沧溟恶行终结与摇篮。
只是苏瑶如此一说漏嘴,众人的注意力转了,反倒是就如同信了苏烟是凭空出现在这厢房之中了。
“分明是何?”涟止开口逼问,一时间气氛又是冰冷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