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凤听着李菁的话格外刺耳,这摆明就是在揭自己女儿的伤疤。可沈筠和吴婉卿听来却不这么想,他们则认为,这不过是一句简单的家常而已。再者说了,沈竹衣一别几日后和田牧然同时出现在沈家,本来就是阖家欢庆的时刻。
就在这时,虚空道长和玉笛师太正走到天井之中,吴婉卿喊道:“大师兄,师姐,你们来了,快进来。”沈筠一瞧那道人甚是面熟,加一细想,这不就是入铭楼前拦住他的那个道长吗?心下寻思:婉卿叫他师兄,难道他就是金大全,怎的好端端的会做了道士。关于金大全为什么会做了道士,沈筠是想不明白。
他拱手迎客,说道:“金师兄和师姐光临舍下,蓬荜生辉,沈某甚感荣幸。金师兄,那日入铭楼相见还请师兄原谅小弟眼力差,竟没认出你来。”
虚空一抖浮尘说道:“沈老爷,怕是认错人了。我可不是你师兄,在下在江湖上小有虚名,人称虚空道长。”玉笛师太哼一声对沈筠道:“小子,我也不是你师姐。”如今沈筠已是儿女都已长大,已经是头发花白的老翁,被玉笛师太众叫他小子,一时表情十分难堪。
转念想到:婉卿曾说过,她这个师姐为人古怪,言语自然也和人品一般十分怪异。她也是竹衣的师傅,这么多年倒是感谢她对婉卿和竹衣的照顾。想着哈哈笑道:“有朋自远方,不亦乐乎。二位里面请!”下人连忙送上茶水。
茶盏均已备下,却见虚空和玉笛二人仍旧站在天井之中,巍然不动。接着,众人感到风奇怪,风变了方向,自下而上的吹,各人衣袂都随风动。呼呼呼三声,似有飞沙走石傍身,又像山雨欲来之景,过一会只看玉笛师太袖笼一摆,一支白玉笛子横在手中。
笛声缓缓流动,轻缓笛音刚入耳际,笛音又转高昂,每一个音符都欢快跳动,听来清脆悦耳又十分喜庆。全没了往日印象中牧童吹笛旷野无人的一层不变。
一曲罢了,玉笛说道:“徒弟,师傅送你一曲,祝你早日当家做主,把这兔崽子管得服服帖帖。”说着笛子一指,向着田牧然。玉笛蹦蹦跳跳的到田牧然身旁,右手拿着笛子抱在怀里,嘴巴咬着左手的食指,嘴里啧啧啧的发出声响。
田牧然给她这样一看心中呐喊,脸上仍旧平静。
啧啧啧声止,嘴巴也不再咬着食指,玉笛哈的一声,说道:“不愧是父子,跟你那爹有七八分神似。”她的话若是给田老夫人听到,一定是拽着她不放,直到问个清楚明白为止。沈竹衣却不想让将军府的人知道,田老将军一直昏迷不醒在她师傅的草屋里。说道:“师傅,大师伯,快到屋里用茶。”
王小风啐道:“疯疯癫癫,没半点规矩,哎,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野人,总是想着和我们沈家拉关系。好好的姑娘不精女红,整日价的拳脚刀剑,像个什么样子。背着父兄拜师偷艺。”
沈筠刚想开口训斥二夫人几句,吴婉卿拦阻,低声对丈夫道:“今日毕竟是竹衣嫁人后头一遭回家来,莫要闹得难堪,让将军府的人看了笑话。”
沈筠心想:婉卿的话说得有理,竹衣好歹是我沈家的嫡长女,如今又是将军夫人,不能让她在婆家落了话头给旁人说道才是。于是按捺不发,向着客人微笑。
却见玉笛师太一挥衣袖,下人替她备好在左手宾位的一盏茶,连杯带盏的离开桌面,异常迅捷的飞向王小凤。王氏本就肥胖,已到了发福的年纪,行动上自然是比年轻时候要迟缓得多,再加上玉笛师太挥衣袖时候已运了一成内力于其中。
突如其来,王氏不及躲避,一杯茶弄湿了她的衣裙。
师太捂嘴窃笑,说道:“哎,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野人,欺负老尼姑老眼昏花,整日价的尿了裤子还不知道。”王小凤脸憋红得犹如猪肝,师太这一番话更叫远近的下人都盯着她的衣裙看。
窃笑声更大,显是来自不同的人,听来声音却又陌生的很。王小凤举目四望要看看哪个胆大包天的丫鬟敢取笑她。随着师太同笑的人正是从门外走进来的田氏姐妹。
王小凤心想:这老尼姑跟疯子一样。
对田氏姐妹怒道:你们两个胖子笑什么?”
田大道:“你说我们两个是胖子,你自己又好到哪里去,不过是爱尿裤子的胖子罢。“
田二道:“大婶,我看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跟我们一样?”王小风问道:“什么跟你们一样?”
田氏姐妹齐声回答:“当然是跟我们小时候一样,小孩子家的爱尿床。”沈竹衣见田大田二口没遮拦,训斥二人:“田大田二,对沈家二夫人不可无礼。”
田氏姐妹立刻止住笑,一句话不说,宛如两座大石头。
王小凤不与他人争辩,也不感激沈竹衣因她而开口管束田氏姐妹,反过来将她骂一顿:“竹衣,这又是你的朋友,原来你不在沈宅的这些年月竟是跟些不三不四的人交往。”对吴婉卿道:“姐姐,你好歹也算是大家闺秀,虽然神医吴妙春说来只是个郎中,可吴家也是府上殷实。姐姐知书达理,怎么会教出这样的女儿来,倒是三教九流来者不拒的都引为知己?”
田牧然咳嗽一声,顿时四下安静,无人敢大口喘气。田牧然道:“二夫人,这三教九流的田大和田二是本将军府上的人,和吴家没什么关系。你的话是指田骂吴,还是指吴骂田,本将军听不太懂。”
王小凤哼一声,带着丫鬟菊花回房去换衣服,沈竹语也随着母亲避开众人。吴婉卿自言自语道:“去就去吧,她是看不得我高兴。”摇了摇头,开始和丈夫一起招呼众人到偏听用饭。
下人们均想:这二夫人一走,总算可以安静会了。却不料王小凤换了干净衣裳之后又带着菊花步入偏厅,菊花也换了衣裳。主仆二人都穿着一身白衣,极白,没有半星花色。吴婉卿一拍桌子,站起来怒道:“王小凤,你和我过不去就算了,今天是孩子头一遭回娘家省亲来,你这一身素衣是什么意思?”
主仆二人的一身白素衣服,看上去像是要赴哪家的丧事,这就怪不得一向温婉的吴婉卿也要发火。
王氏冷笑道:“我这衣服有什么不妥吗?我觉得合适得紧,合身得狠。”菊花也不忘添油加醋的说:“二夫人,您这身素雅干净很适合今天的场合。”二人大笑不止。
就在王氏和丫鬟大笑之间,一个小丫鬟慌慌张张的跑来,对沈筠说道:“老爷,老爷,不好了,不好了!”嗓子像被风噎住一般,不住的咽口水。
沈筠本就看着王氏主仆的打扮,一肚子火憋着,这小丫鬟又慌慌张张的喊着不好不好,更是生气。骂道:“你慌张什么?什么不好的,瞎眼的东西,没看见今天这么多客人在吗?”
小丫鬟被沈筠一骂,顿时泪珠滚滚,哽咽着说道:“老爷,是......是小姐,小姐她喝毒药自杀了。”沈家的丫鬟私底下还是称沈竹衣为小少爷,一叫惯了倒难改口。这小丫鬟口中的小姐说的是沈竹语,大家的注意力都没在她身上。
只有三夫人李菁一直看着她,看到她随着王氏走了,以为是陪母亲回房换衣服去了。不想却是走回自己房内,喝下事先早已准备好的毒药。
王氏吓得大叫一声,一时没了主意,只在原地打圈转着。沈筠骂道:“你瞎转悠什么,转得我头都晕了,快,我们去看看去。”
沈竹衣听到妹妹服毒的消息,心中百感交集,愧疚占了大半。心道:竹语定是因为看见牧然,一时伤情才想不开。
大伙都随着沈筠往沈竹语的屋子走,王氏还在原地,只是不转圈了。一个劲的擦眼泪,三夫人李菁跟这人群从她身旁路过,斜着眼睛看向她,说道:“二姐,你是算好了的吗?这身衣服穿得可及时得紧,合适得很哪。”偷笑几声,看众人走远,赶紧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