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菲玲的马车在官道上奔驰。忽而后方传来如骤雨急落的马蹄声,发疯一般的嗒嗒响直奔她而来。
来人是一个面貌粗野的汉子,那是乔菲玲留置在将军府的眼线。那汉子对着马车遥声呼喊:“小姐,留步,稍待片刻,小的有要事禀报。”
马车于平坦的途中几经摇晃,她已经昏昏欲睡。模模糊糊听得有人呼喊,她向在靠门的地方已经耷拉着脑袋睡去的丫鬟道:“让车夫停车。”
丫鬟不动,她一脚踢来。
“奴婢该死,小姐有何吩咐。”
“告诉车夫,停车。”
马车在路边停稳。来人傍至右侧车轮。乔菲玲掀开狭小车窗的遮挡,问道:“什么事,这么慌张。”
那人于马上,上半身下弯。他的背快要贴着马背。他说:“小姐,大将军突然决定今日成亲。”
“什么?”乔菲玲慌张问道:“什么时候决定的?”
“消息很突然,小的也不知道确切时间。”
乔菲玲怒道:“他又要背着我娶谁?”
“小姐,大将军带着人马去了沈家,想必要娶的还是沈家的小姐。”
乔菲玲嗤之以鼻:“又是沈竹语那个丑八怪,丢一次人嫌不够还想来第二次。”她在心中骂道:“将军一定也是脑子有问题,这样逗着沈家人玩。”
命令掉转马头,早上的顾虑和感怀一扫而光,催促车夫:“快点,打道回府。”
丫鬟试探的看了一眼乔菲玲:“小姐,你说这大将军到底想干什么?”
“我又不是他,我哪里知道。”
“小姐,不要怪奴婢多嘴。我听说大将军将沈竹风指派在军中,还赏了个右卫军统领的职务。要知道这是多少人求不来的,那个沈竹风可是我们丞相府的仇人。我想一定是大将军他不喜欢女人,假借娶沈家小姐为名,实际上是为了和沈家的那位公子私下里来往,这样有了遮盖,好掩人耳目。”
乔菲玲狠狠的在她脑门上敲了一记:“你整天都想的什么,再敢妄议小心我拔了你的舌头。”丫鬟吓得立刻把没有说完的话咽下去。
乔菲玲双手拍了拍腿,赶走颠簸的辛苦,她说:“好了,我知道你也是为我着想,不要再杞人忧天了。”
“有句话奴婢可一定要说,您和大将军的婚事虽说是皇上下的旨,可大将军会把皇上放在眼里吗?您不如去求太后,只要太后肯正面与田大将军交涉,我们也不至于总是客居在将军府。”
乔菲玲陷入沉思。
丫鬟继续道:“您看,若不是还有老夫人帮着,听雨楼都对您下了禁令。成了亲可就不一样了,到时候您是将军夫人,谁还敢拦着。退一步说,老夫人也是支持我们的。”
乔菲玲不言语,不多一会又催促车夫:“快点!”
不管田牧然要娶的是谁,她都要赶去阻拦,即使娶妻纳妾,谁都不能在她前面嫁进将军府。将军夫人的位子本来就是他的。
当朝丞相的掌上明珠岂能屈居人下。何况她还有姑母,乔太后这个强大的靠山。
田牧然下令犒赏三军,全军将士上下沸腾一片欢喜。将军府内也大摆宴席鼓乐齐鸣,一派喜庆祥和。
成管事请示是否去往花田将老夫人请来。
田牧然顾念母亲喜爱清净,成管事的提议作罢。
田牧然道:“择日我带上竹衣,自去花田拜见母亲。她老人家的安宁,我们还是不要惊扰的好。”
成管事垂首遵命:“是,小的明白,还是大将军思虑周全。”
听雨楼张灯结彩,从前院,正厅,到东,西,南,各个院落,包括听雨楼,都不见西风踪影。他在花园的凉亭内,那一日他远远看着她站着的地方。任凭繁花垂柳,白云,飞鸟,都不解他的心事。
有下人来报:“西统领,大将军说今天是将军府的大喜日子,让您也到前院去。”
西风回道:“好,我即刻就来。”
没有人发觉乔菲玲一早匆匆去,现在又匆匆回。她大步迈着跨进将军府的大门,由前院子往正厅急走,来不及往日忸怩的脚步。
沈竹衣正由成嫂子和牡丹搀扶着。
她终是答应嫁给他了。
说起沈竹衣的点头同意,她落入他怀中的那一刻,田牧然深情款款的看着她,他说:“我不强求,强摘的葡萄太酸,本将军不喜欢。我要你心甘情愿的嫁给我,如果你做不到心甘情愿,我现在就让人把你们沈家的人统统抓起来,关到将军府的大牢,直到你心甘情愿为止。”
田牧然道:“你脸红了?如果你同意就点头,不同意就摇头。”
说好的不强求呢?*裸的蛮横霸道的威胁。她因被师傅封住了穴道,不能动。
“差点忘了,你被点了穴。既然这样,你同意就眨眨眼睛,不同意就这么一直瞪着我,我也就这么一直抱着你。”
实在寻思不出良策,沈竹衣顺从的眨了眨眼睛。明眸如星辰,在睫毛的覆盖下,看不出是心甘情愿,还是被逼无奈。
好像二者皆有。
在众丫鬟的随侍下,牧丹有条不紊的为她褪去田牧然给她穿在身上的宽大衣衫。她裸露的身体等待着被装饰一新。
牡丹忍不住偷偷看一眼,心中感叹:夫人,真美!
鼓乐声止,众人屏息以待,等待着田大将军一心要娶的人。
她款款而来,看身段,让人忍不住想一睹她盖头蒙住的脸。凤冠霞帔,是赶制的,透着他蛮横急切的爱情,就那么急着想要和一个人朝夕相对。有时候期待天长地久也是一件让人着急的事情。红裙曳地,拖扫着满地他对她的眷恋。
一人高声喊道:“新人到,拜天地!”
乔菲玲终于跨到了众人面前,她看着沈竹衣,以为那是沈竹语,她做梦也不会想到那个俊美的少年是田牧然斩钉截铁不顾一切要娶的沈家小姐。
“我说,这前脚刚物归原主,又上赶着往将军府里送。沈家的女儿是没人要了吗?真不知道什么样的人能生出这样的不要脸的东西,丢人现眼就关起门来躲着,偏偏不知廉耻的要到这大庭广众之下闹得满城皆知,上赶着的是生怕天下人不知道沈家的女人都是些下贱的货吗?”她的嗓门远远高过专职喊拜堂仪式的人。
成嫂子和牡丹看了看田牧然,又看了看乔菲玲,她不知深浅的惹怒了满心欢喜的他,将要受什么样的惩罚,她们捏汗以待。
沈竹衣停下脚步,将搀扶着她的二人轻轻向两边推开。
只见沈竹衣一怒之下将盖头自行揭开,放在她旁边的牡丹手里。
不等田牧然开口斥责,他忘了生气,他的眼神呆了。
西风慢慢悠悠的走过来,他的目光也一如痴呆。
红妆甚美,惊艳四座。
最惊讶的莫过于乔菲玲。她颤抖的手指着沈竹衣:“怎么,怎么是你?怎么会是你?你是女人,你竟然是女人!这,这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
沈竹衣不能容忍任何人大放厥词的侮辱沈家,侮辱她的母亲。眼神中满是怒火,怒火中烧,似乎烧着杀气,那是习武之人的本能反应。
她迅疾如风至乔菲玲面前,啪的一声,清脆的巴掌打在乔菲玲脸上,不单单只是用血肉之躯的手掌掴她的脸。沈竹衣于不声不响中内力传至掌中,这一巴掌下去,乔菲玲的脸上五个深深的手指印,顿时肿胀变了形,麻木竟不觉痛。
不一会痛觉神经苏醒,她痛苦的捂着脸,眼泪扑簌簌费力的爬过肿胀的左颊。
“你,你竟敢打我。”
“不打你,难道去打田牧然吗?”她转头瞪了他一眼,把这笔无故羞辱的账记一半在他头上。田牧然哪里思虑其他。只盼得早早打发众人,好鸳鸯被里话家常,温香软玉抱满怀,美人在侧,既不羡鸳鸯,也不羡神仙。
沈竹衣道:“今天我念你是初犯。”此话一出,周遭的下人都绷紧了神经,心中同在掂量:原来这新夫人是个狠角色,以后该如何是好,两边都得罪不得。
“我打你这一巴掌是让你长长记性,以后说话要经过脑子。”
她双手在背*着,一副不容商量的样子,转过身对田牧然道:“既然说我是上赶着,这个堂本姑娘不拜了。田大将军,对不住你这番用心张罗。”
沈竹衣转身离去,背影毫无留恋之情谊。
田牧然知她为乔菲玲的话生气,他赶紧上前挡住去路。拦腰将她一把抱起咧嘴笑着对众人说:“诸位继续,夫人说不用拜堂,不拜就是。”
她感到他的目光有些怪怪的,说不出那种怪异的感觉。
田牧然对沈竹衣道:“夫人要走,等入了洞房再说。”
“没有拜堂成亲,入什么洞房,田牧然你放我下来,你发什么神经?”
“是你说不用拜的,既然夫人那么着急,为夫怎好坏你的兴致。”
一路打情骂俏,声音渐远。
一个眼尖的坐于首席的将领发现西风,他喊道:“西风兄弟,过来这边,好酒好菜。我们兄弟们为大将军娶了这么个美娇娘开心,来来来,喝喝喝,痛快!”
西风拖沓着步子,他是冲着酒去的,他现在唯一需要的就是酒,不知什么时候是什么让他动了情。
他胸中觉得冷,晴天白日,洞房花烛,这叫他生不如死,洞房花烛的不是他。
唯有酒可忘情,若世间真有忘情水,便也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