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小姐，成总回来了，他请您现在到办公室来一趟。”电话那端传来简浅张弛有度的声音。

留夏正在签手头的文件，她几乎已经忘了这是今天第几份自己亲手签字的文件。薄薄的几张纸，可能是几个月的心血，冗长繁杂的过程她无法探知，从头到尾，她只是静静地等待签字的那一刻，提笔落字，然后在提笔落字，周而复始。

握着钢笔的手一顿，再提笔时，手不受控制地在纸上无声无息地划过一笔一划，每一笔都想冲破记忆的枷锁，那是她熟悉的笔顺，一横，一撇，一勾……

最后停笔时，签字栏上的自己清晰隽永，却不是她的名字——成炀。

她悄无声息的笑了，笑容浮在脸上，困乏的双眸猛地收紧，然后闪过一丝温暖，终于沉淀成一片无波的澄清。

留夏刚进成炀的办公室，便看见他从里面的休息室出来，低着头，一边打着领带，一边打着电话。

由于是一只手打领带，所以成炀打得十分吃力，好几次打好三角形状的一边刚要穿过去，却还是不小心滑掉了，再打的时候就又不得不重新开始。

再好的耐心也经不起这样的消磨，成炀俨然一副暴躁的表情，可是对着电话的声音依旧轻柔。

他上前走了几步，索性任由着领带搭在脖子两侧。一抬头就看着不远处正盯着他若有所思的留夏，眼眸一闪而过的皎洁。也不急着收线，而是抬起空着的那一只手对她招了招手。

留夏迟疑地看向他，成炀此时正侧过身讲电话，无奈，她只好硬着头皮走到他跟前停下。

成炀叫住正要离开的简浅：“快要开始了吧？”

简浅点点头，硬着头皮走到成炀跟前，却也不敢靠得太拢，生怕会被成炀的眼神杀死，站在能刚好递文件的距离，将文件递过去：“这个是今天会到场的参加这次竞标的公司的名单，成总，你要先过目一下吧？“

成炀没有接，“不了，等会再看吧。“心情甚好地勾起嘴角对简浅说：“你先下去吧。对了，在我的位置旁在安排一个座位。”

留夏怔愣，几乎在简浅出门的那一刻，抬起头来看成炀，他眉角轻轻上扬，眼里蕴满了笑容。阳光从巨大的玻幕里漏进来，洒落一地的金黄，逆着光她看着被一片金色笼罩着的成炀，好似比之前黑了不少。

留夏从纷乱的记忆中醒过来，一眼便望见成炀嘴角的深深的弧度，她浑身一僵，记忆中的味道扑面而来，挡也挡不住，他总有办法不菲吹灰之力就将她好不容易筑起的堤防给推到。

成炀松了松领带，拍拍衣服上褶皱，目光由温和转变成冷沉，“走吧。”留夏迟疑，犹豫地站在原地。

“不想去吗？这次竞标我也以为你会有兴趣呢？那算了我也不勉强你。”成炀转身走下门口。

“等等。”留夏不再迟疑，应声追过去。

脚下的力道没有用好，一不小心就差点扑向成炀。成炀作势扶住她，“还是这么毛毛躁躁。”说话的同时几乎叹了一口气。

留夏本能性地想对成炀笑笑，可是等到她酝酿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时，成炀已经松开他的手，推门走了出去。

她来不及细想，也跟着走了出去。

简浅迎上来，走至成炀身边，将刚刚成炀没有接过的文件递过去，成炀接过，一边迅速翻过几页，一边听简浅在旁边做分析，偶尔，成炀还会指出报告中的某些错误，让简浅记下修改。

两人默契地似乎坚不可摧，几乎是一样的步子，同时迈出，同时落地，又同时转弯。她跟在他们身后就像一个不合时宜的路人，破坏即时的美感。

电梯门打开，成炀率先一步进去，电梯门外只剩下留夏和简浅。正当她踟蹰是不是应该先让简浅进去这个问题时，简浅已经紧随成炀走进电梯。随后电梯里伸出一条精壮的手臂将她连人扯进电梯。

电梯门缓缓合上，她惊魂未定，看向一旁的始作俑者，而他却是表情平淡，连一眼都不曾看过她，正专注于看手中的文件。

几十秒后，到达目的地。

成炀还是率先一步走出电梯，只是这一次他突然在门口停下，等到她从电梯里出来，走到他身后，他突然伸手将她扯到身边，手紧紧扣住她的手腕。

会议室里偌大的椭圆形会议桌，一边坐着各家公司的代表，另一边坐着成炀的智囊团，经过之前一轮的删选，如今还剩五家公司进入最后的角逐。而这五家公司最后谁能问鼎，最后的决策权完全掌握在眼前她身边这个男人手里。

成炀拉着她完全不避讳在常众人的目光进入会场，主持这次会议的是成炀手下的另一位大将秦墨，见到成炀进来已经下意识空出前头的两个位置，成炀扣着她手腕的手没有半分的放松，几乎是拖着她，坐到位子上去的。

茫然地被成炀扯进座位中，毫不意外地对上对面周程面色深沉的眼神。她几乎想要张嘴，可是突然手腕一痛，才明了这是什么情境，哪里还该松懈，立马脸上挂起公式化的笑容。

眼睛王对面一瞟才发现着最后剩下的五家公司竟有三家是她认识的，而她现在面对着就是这次即将会中标的中正集团，在他左手边上的是敬腾，右手边上的则是鼎盛，而其余两家公司她不甚了解。

何况对于决定是炮灰的公司，他们的作用不过是充充场面，她也没必要认识他们。

接下来会议过程中，成炀端坐在座位上，几乎很少发言，大多时候都由秦墨一人把持会议进程。

那两家被她认作是炮灰的公司在成炀进来每几分钟之后，甚至还来不及递交修改之后的标书，就被成炀否决出场。

余下的三家公司进入最后角逐，在分别再次提交标书之后，进入下一轮的辨答。而接下来的辨答则有一直沉默观战的成炀亲自主持。

在成炀看完各家标书之前，每个公司都有十分钟的时候来准备。

这个游戏的规则从来就是价低者得，谁能以最贴和成氏预期的价格，谁就能得到这个标。但是大多数的竞标其实都是有暗箱操做的，谁能得标很大程度上看竞标者的实力和给出的价格，更多的时候是看最高决策者的意见。

成炀的心早已倾向中正，其余两家公司也不过是用来陪衬。而成炀一开始只是将两家名不见经传的公司删掉，而留下敬腾和鼎盛两家于中正实力相当的公司，不过是为了让这次竞标看上去更真实一点。

这也是他最高明的地方，将一个已经内定得标者的竞标，让参与其中的人没有丝毫怀疑竞标的虚假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