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的瞬间，留夏仰起头对着头顶明晃晃的灯光干笑起来，原来她的心可以的这么的狠。

走到宴会厅门口，短短的一段路，她却走长长一段时间，甚至还一度以为时间还停留在成炀从背后环住她的那一刻。

或许是时间走得太慢，所以才会让她依旧停留在过往的幻象之中。

好在宴会中途，进进出出的人并不多，她可以在门口逗留一会，好好压制下不小心被挑起的情绪。

留夏拍拍脸努力将那些不小心被挑起的情绪给驱散，待到她冷静下来已经是几分钟之后。再次挂起笑容，留夏缓步走过去，余光捕捉到一抹快速掠过眼前的倩影。留夏下意识回头，望过去，一个女子慌慌张张地冲出来，脸上的紧张之色一览无余，那人自始自终没有看过她一眼，很快消失在她眼前。

留夏恍惚过神，指尖冰凉凉的抵在手心处，一直渗到最深处。

她记得刚刚那抹迅速掠过的倩影，是李然的妻子，她只见过她几面，甚至不知道她名字，可使却轻易地记住她的长相。

而她脸上的慌张，她明白，是因为李然。

眼前又闪过洗手间旁的那一幕，李然浸红的脸颊，成炀染着寒霜的星眸，都似接踵而来的噩梦一刻不停地折磨她。甩掉杂念，深深吸了一口气，留夏收了收心，指尖在两侧的太阳穴缓缓碾磨一阵，朝着大门走去。

刚躲进宴会厅，周程就眼疾手快地捕捉到了角落里的宁留夏。

她甚至还来不及挂起刚刚僵掉的笑容，周程已经一步不停歇地迈着大步走过来。走到她身边时，嫣然笑开来，似乎心情很好，“终于舍得回来了？”他挑眉，眼里含起笑容，一副洞悉一切的犀利。

这时，刚好侍者经过，留夏觉得口渴就从侍者手上的托盘上拿了一杯红酒。

酒，的确是好酒，就是不够烈。烈酒可以醉人，可以得到片刻的安宁，可是红酒却只会让记忆更持久，就像它自身浓郁持久的醇香，时间越是持久，香味就越是浓郁。

周程看着留夏自顾自地饮酒，似乎并没有想和他进一步展开话题的意思，便不再问下去，换了杯酒便喝便看留夏发呆。

周程细细打量留夏，还是出去时的那一身晚礼服，连耳垂上的那抹墨绿都没有变化，可是周程看在眼里却是万分不自在。

留夏喝了几口，觉得越来越无味，便不再逼自己埋头硬喝，将酒杯往正过来的侍者的托盘上放下。一抬头，就看见周程手里拿着高脚杯，饶有兴趣地看她发呆，她尴尬地笑了笑，终于说了进来后的第一句话：“过去吧，别人都在看着。”她靠过去挽周程的手，周程却没有弯起手臂，一手伸过来，一把将她拉倒身旁。

周程笑得越发放肆，留夏佯怒，不再理睬他。

“我发给你的短信收到了吗？”周程收起笑容，此刻一脸正经地看向她。

“什么？”在四处眺望的眼睛陡然定在某一点，然后顺着周程的声音缓缓收回来，脑中迅速将这一句话前前后后反复几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在周程目光的注视之下，她忙打开手袋，拿出静静躺着的手机，果然如周程所说他的确发了短信给她。

还未细细想清周程的话，留夏点开收件箱，打开周程的短信，面色瞬间一僵。

好半天，留夏才找回声音，问道：“真的……吗？”

周程点点头，眼睛落在泛着幽蓝光芒的手机屏幕上。

留夏的声音顿在那里，表情说不出的古怪，本来她的皮肤就很白皙，如今在灯光在照射之下越发白皙，甚至有些惨白。她又怯怯地看向周程，似乎并不相信自己所看到的，甚至有那么一刻她怀疑是周程在骗她。

目的是什么呢？她不知道。

可是明明今天那样坚决地告诉她，不会让她如意，他眼中的神色，她那样熟悉，每次只要他不许的，她从来没有如意过。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要改变主意？

“你是说成炀有意让鼎盛在潮海湾项目上分一杯羹？可是他明明已经拒绝我的提议，为什么又会愿意让鼎盛加入进来呢？你的消息可靠吗？”留夏小心翼翼地梳理脑中的思绪，却怎么也说服不了自己去相信自己眼前的这个消息。

周程将留夏的一举一动尽收入眼中，轻叹一口气，“你刚去洗手间难道没有查到成炀今天的行程吗？”

因为周程的一句话，留夏顺便失去了一切表情。

留夏自嘲地笑笑：“对啊，这就是他今天约见鼎盛博总的目的。”说完，她像耗尽所有力气，身体不住发颤。

“留夏？宁留夏？”周程摇了摇她。

留夏扶着额撑起身子，“这就是你要买的消息，对吗？”声音轻柔柔的，却异常坚定。

周程点点头，伸过手去扶留夏的双肩，因为她的身子还在颤抖。

留夏艰难地躲开，回过头看身后的周程，“宴会快结束了吧？”

周程从来没觉得一个人转身的动作可以这么的慢，慢到时间在那一刻突然顿下来，缓缓抬头，一个动作，一个动作，随着每一个动作的表情都凝结在空气里，一分不差地可入脑海中。

“我们回去吧。”周程突然起了恻隐之心。

留夏默不作声，点点头，周程带着留夏从一侧通道出去。

走到半路，周程突然停下脚步，低声地留夏说：“想不想反击一下，让鼎盛和成氏合作不成？”

留夏脚步一滞，兀自扭过头，眼前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眼中，温润尔雅的眉目，淡淡的笑容，淡到极致的雅静，那人身侧站着一个巧笑倩兮的女人，百转千回间，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不离不弃——”

“鼎盛大公子王致觐，他素来与妹夫博彦不对盘，这几年博彦都一直有意将王大公子排挤出董事会，我想王大公子怕是很乐意看到博彦和成炀合作不成。”

周程说着内幕，留夏就这么回过神来。留夏扶了扶额，压下混乱的思绪，重新走了出去。

回去的路上，谁都没再说话。留夏靠在座位上，侧头看向窗外急速而过的风景，夜晚的洛城，灯火通明，一如世界无数个繁华的城市一般。

洛城是个工业城市，这几年才将工业基地给迁到郊区，但是多年来的大气污染，使得城区的大气能见度并不高。在这样的夜晚，她抬起头，居然能看见一颗明亮的星星正跟着车子的急行而移动。

有那么一刻，她甚至觉得自己产生了幻影，不然她怎么会差点以为身边那个开车的人竟然变成了成炀。

回到筑竹小区，周程去停车，留夏便直接做电梯上楼。

掏钥匙开门，拖掉鞋，她连拖鞋都没有穿就径直走向卧室，夏天的地板并不凉，但是赤脚刚一踩下去，留夏还是不自觉地抽了一口气。

她没有关大门，知道周程停好车，一定会上楼的，她与其等会还得爬起来给周程开门，还不如开着门。

进了卧室，留夏将门在里面反锁，来不及脱掉身上的晚礼服，已经一头栽到在床上。心里莫名地难受得很，但是就是哭不出来。

沉沉的夜幕，有风吹来，搅乱一地的思绪。成炀靠在车门上，点了一支烟抽起来，猩红的星点闪烁在他修长的指尖，抽到一半，他突然熄灭烟，一步拉开车门坐进去，“郁微，你先回去，我想去看看。”

苍郁微想说什么，和成炀隔着一道车门的距离，嘴唇微张，见成炀眉宇间一丝浅淡的忧伤，千转百回间，萦绕于心底，一种茫然的悲伤绕上心头，她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只是眼睁睁地看着他启动引擎，然后车子绝地而出，将她甩在原地。

苍郁微站在原地，等到再也看不见成炀的车子，才收回眼睛。

黑色的夜晚，她终究沉默以对，像很多年前的那一天，一样的沉默，寂静到连一阵风的呼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明明不该记起来，时间那么久了，可是她还是忍不住记起来，那是一辈子好不了的痛，从此她便有了一颗一辈子都好不了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