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之后,留夏到与周程约好的会所,将车子交给门童,然后一路走向包厢。
侍者跟着她一路走进包厢,她坐下,侍者就已经递过一本红色的菜单。
“给我一份c餐。”周程接过餐单,看都没看,便直接对侍者吩咐。说完,转而问她,“你呢?”
“跟你一样。”留夏应声,将菜单一合。
“好。”周程接过留夏手里的同色的餐单,一边交给侍者一边低声吩咐:“两份c菜,在开一瓶merlot。”
留夏喝了杯水的时间,菜就上来了。
周程绅士将自己面前的牛排切好给她,“你知道这次成炀任命的东部计划的总负责人是谁?”
留夏抬眼,密密的睫毛低低垂着,“你不是不知道我早已经被发配边疆了,你要问我成氏一天发生多少客户纠纷事件,我可能还知道点,至于这个我还真不知道。”留夏摊摊手,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我给你个建议,你可以去问问洛城的各家媒体,她们可能有第一手资料。”
周程哑言,被留夏的话堵得死死的,他要是再和她玩这种你猜你猜你猜猜的游戏,那真是有够疯的。
“是我们都认识的人,你不可能猜不到的。你到底在逃避什么呢?”俊眼里闪烁不定,嘴角隐约可见的笑容,很好地将语气中的咄咄逼人调淡。留夏的瞳孔猛地一亮,很快又用淡淡的笑意掩盖下来。
她半垂着眸睫,面色平和,无限疑惑地反问:“我该猜到什么呢?”
面对留夏的继续装傻充愣,周程气极,“不知道赵凌若是听到你现在的话会是什么表情。他可是因为你才得罪成炀,被发配边疆的。”目光一转,抓着她的眼眸细细地打量,笑意十足。
闻言,留夏狠狠地瞪了周程一眼,“别装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我可是一直按着你的意思亦步亦趋,一步都没有变过。”她眉间一横,起高脚杯里嫣红的红酒,晶莹透彻,“在这步棋里,我如果是冲锋陷阵的车,你就是那个一直躲在暗处的将。”留夏叹了一口气,放上高脚杯,“你看,我可是小心翼翼一步都不敢走错。”
周程不怒反笑,嘴角裂开一个大大的弧度,紧接着是低低的哂笑声,“在我看来,你可比苍郁薇要强一百倍。真搞不懂成炀怎么会弃你保她。如果我是他,我一定会选你。”
“放心,你不会有这样的机会的。”留夏干净利落地打断周程,连一分遐想都不留给周程。
“真搞不懂那个姓成到底是哪里好,到如今你还对他念念不忘。”周程眼中的严肃转而化为无限受伤的神色,“你说,我到底有哪一点比不上他?”
距离很近,她几乎能看清他细长的眼眸微微上扬的弧线。
他到底是哪里好?
说实话,他一点也不比成炀差,可是她还是本能地用以往的记忆取代现实的真实。
他哪里都不好,可就是比你好。若是换做以前那个懵懵懂懂的女孩,她一定会不假思索地回应,可是这一刻在周程灼灼的目光下她还是哑言。
的确,她还在对成炀念念不忘,这已经是一种混入骨髓的毒药,毒性太强,除非她死,否则毕生难忘。
斜长的眼眸慢慢收紧,望着兀自出神的留夏,周程突然不知道该如何结束这段对话。
幸好这时候电话响了。留夏长长的睫毛一跳,不露痕迹地抽出手。
周程出去接电话,留夏一个人呆在包厢里,吃了几口牛排后,便索然无味地靠在椅子上闭眼休息。
不多时,包厢的门被人推开,留夏猛地睁开眼望去,不是周程,是会所的侍者。她记起自己并没有叫侍者进来,难不成是周程?指不定他接了电话事先离开,现在叫了会所的侍者来通知她。
这算不算被放鸽子?不过她都猜错了。
侍者走到她跟前,递给她一张纸,“是隔壁包厢的客人让我送过来的,她希望和您聊聊。”
留夏打开纸片,瞬间石化。
苍郁薇想见她。
也许不仅仅只是苍郁薇一人,还有成炀,她记得在成氏大厅,她亲眼看到他们出的电梯。
留夏本不想去,不过转念一想,还是决定去见见苍郁薇,不知道这一次苍郁薇又要耍什么把戏。
不过留夏又再次猜错了,包厢里只有苍郁薇一个人,明晃晃的灯光照在苍郁薇灼白的脸上,眉宇间淡淡的光影,侧脸沉入微光中,眼眸低垂,一股浅浅的忧郁杵在眉心处的那抹白皙。
“坐。”苍郁薇回过神,手指轻轻敲敲对面的位子,睹见留夏脸上浮起的犹豫,末了补充一句 ,“阿炀有事先走,不会回来的。”
留夏依言坐下。
苍郁薇给她到了一杯水,也给自己到了一杯水。留夏并不反感苍郁薇的动作,顺着她的意思,就着水杯喝了一口。
其实水并不是没有味道,山间泉水大多都是甜甜的。
“若若,我们有多少年没有坐下好好聊聊了?”苍郁薇双手交叠放于桌面,十指紧紧交杂着,看起来有些紧张,“有五年了吧?”
“谈这个干什么?”留夏心生厌恶,但是面上依旧毫无表情。
苍郁薇垂下眼眸,侧过脸望过来,视线悄无声息地落在留夏身上,“我知道你并不想见到我。”留夏哑言,面对苍郁薇的坦言,她有些不知所措,“不过明天就是你的生日,所以我想见见你,顺便把一些东西给你。”
“东西?苍郁薇,你的东西我如今还敢要吗?”最初的三年,最算她如何赶苍郁薇,苍郁薇都会在她生日前一天来见她,后来她出了国,就改在生日前一天将礼物寄到她手上,她一概拒收,全部反寄回去,可是第二年,苍郁薇还是会准时寄礼物过去。
有时候,连她自己也厌烦了这种永无止尽的回寄,可是苍郁薇似乎乐在其中,从来没有一次放弃过。
“不是我的,是爸爸的。”苍郁薇深深吸了口气,不再迟疑,她侧身从包里面拿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信封。
是最古老的信封,深黄色的牛皮纸,上面印有几个红色的框框用来写邮编,其余什么都没有。
苍郁薇将信封移向留夏的时候,留夏还处在震惊之中,她从来不知道爸爸还有东西留下来。可是为什么东西会落在苍郁薇手里呢?
“是爸爸留下的遗物。”苍郁薇将手从桌面上搭落,目光重重照在留夏发白的脸颊上,“当初收拾爸爸办公室的时候,意外发现的,我一直留着,如今我把它们全部都交给你。”
“为什么现在才给我?”留夏激动地不知如何发泄自己的情绪,声音冰冷到至极。忍住快要崩裂的怒气,颤着手拿起桌面上的信封。信封并没有封铅,她只用手指轻轻一抬,信封就打开了,可是里面什么都没有,除了一把钥匙。
留夏将钥匙从信封里拿出来,一把银色的有些岁月的钥匙。
霍地从位子上站起来,留夏手里紧拽钥匙,恶狠狠地指向苍郁薇,“苍郁薇你骗我,东西呢?”
“就在你手里。”苍郁薇并无畏惧留夏嗜血的目光,眼里坦然闲适。
眸色中泛着冷艳的光芒,留夏不怒反讥,脸上浮起笑容,“你不会说这就是爸爸留下的东西吧?苍郁薇,你该不会以为我还只有十三岁吧,由着你牵着鼻子走。”握着钥匙的手不断收紧,钥匙边缘的齿痕一寸一寸地刻在手心柔软的皮肤上,扎心的疼痛。她咬着牙将这些疼痛一一吞进肚子里。
这样就不会有痛了。
“东西的确在你手上。”苍郁薇又再次重复一遍,好似不曾听见宁留夏的讥讽,“爸爸的东西我都放在银行的保险箱里,你手里的那把钥匙就是保险箱的钥匙。”
“里面有什么东西?”留夏低下头,眼睛正好与苍郁薇扬起的黑眸相撞。
“你何不自己去看看呢?”
苍郁薇甩过这么一句话后,就不再做声。
她在等留夏再问她,像她记忆中那个总爱钻牛角尖的小女孩,可是她默不作声,只是凝眸看着她,像是要把她看透。
良久,嘴角又浮起一朵朵妖艳的笑容,留夏站起身来,将手里的钥匙随意一置,“你以为我会信你说的鬼话。爸爸怎么会留下东西,还碰巧让你看见了。苍郁薇,这个谎可是一点都不真实。”
钥匙掉到地上发出砰的巨响,留夏踢开身旁的椅子,走开几步,走到门口时,突然回过头,笑笑:“我不清楚你和成炀这一次又有什么诡计,但是你放心,我再也不会上当了。”
当两扇精致雕琢的门被从外面拉上,苍郁薇脸上瞬息万变,她伸手捡起钥匙,捏在手心,一寸一寸收紧,然后眼里纷繁的色彩一一闪过,她喃喃自语:“若若,我说的,你总是不信。是你不信,以后别在怪我。”
留夏走出包厢,脸上浅浅的笑容再也支持不住全部消散,身子靠在墙上撑住自己,拿出手机,给周程发了条短信,“我先走了。”
夜色正好,留夏只身一人步行至停车场,拉开车门,坐进去。
启动引擎的那刻,一道明晃晃的灯光射过来,照在车窗上,正好反射到对面不远处一辆沉寂在夜色中的车子。
留夏以手掩面,眼睛透过指尖的缝隙,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正凝望着她。琥珀色的眼眸沉沉发亮,墨一般的颜色如大海的潮水一遍袭来。
心下一紧,她呆呆地让手横在眼前,那道目光是那样专注,恨不得将面前一切深深刻进眼底。
暮地,眼前驶过一辆车,留夏再看过去的时候,成炀和他的车早已不知去向,似乎一切都不过是她的幻想。
手从眼前滑落,搭在方向盘上,身子不受控制地弯下来,她将头埋入方向盘里,眼中干涸一片。
原来她早已经忘了悲伤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