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郁微的眸子冷若冰霜,可是在说起哥哥的时候还是不自觉地柔软下来:“我想去拉他的手,可是他们不让,他们说他死了。”
垂下眼眸,苍郁微松开死死咬着的牙齿,艳红的色的下唇留夏一道深深的齿痕。
“他们把哥哥带走的时候,妈妈的精神已经崩溃了,她一直在喊哥哥的名字,她要他醒过来,可是哥哥却永远也醒不过来了。她也许怎么也想不到她最爱的女儿会害死她最爱的儿子,最后才会因为接受不了事实而疯掉。”
“死的人应该是你,不是他。”那个清晨,妈妈竭斯底里的喊叫在多年之后的今天依旧清晰,那时她并不知道妈妈所指的你是她,她只是一时间无法接受哥哥自杀的事实。
天与地在顷刻之间崩塌。
“怎么会是这样,不应该是这样的,我不相信……”留夏将头埋进双膝之中,她本来坚定地暗示自己不要相信苍郁微的话,可是到最后她还是信了。
母亲的怪异,父亲的闪躲,哥哥的欲言而止,当年的一切的一切,如今会想起来,终于找到了一个很好的解释,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是源于这张光碟。她真的从来不知道,她曾经给身边的人带来那么多的痛苦与不幸。
心底最柔软那一寸毫无防备被撕成两半,疼痛袭来,难受得无法抵挡。
她用手抚上心口,死死抓牢,一寸寸收紧,直到指甲陷入肉中,她才安下心来,不住地浑身发颤。
苍郁微走过来,蹲在留夏的身旁,轻轻拍拍她的肩:“若若?”
留夏抬起头,悲凉的笑从她嘴角荡开,她的声音极轻,像是梦呓般:“你喜欢哥哥对吗?”
苍郁微搭在她肩头的手一愣,外面的阳光照着她的眸光闪闪,牵扯出一丝笑容,眼里却是深深的疏离带着隐约可见的疼痛,“我对哥哥无关于喜欢和爱,你不会了解那种感情,它胜过这世上所有的一切,我喜欢他带着世界上最纯粹的目的,只是希望他好。”
留夏的表情僵在脸上,苍郁微的声音像是虚空飘来的渺茫,又像是大海的卷起的海浪,冲击着她没有设防的心脏。
“你从没有体会过被随处丢弃的感觉,自然不会知道有着这样的感觉的人无时无刻不希望得到一双足够温暖的手。哥哥就是在那样的情况下出现的,我至今还记得八岁那年他小小的手拉着我将带出孤儿院,那时他对我说,以后他就是我的哥哥了。我一直记得他眉眼弯弯的笑容,就是那抹笑容改变了我的被随意丢弃的人生,他对我而言是比命更重要的东西。你不懂,那不是喜欢,不是爱,而是一种信仰。”
留夏看着苍郁微,静静的,悲哀地看着苍郁微,她觉得她该说些什么,可是开口却又是那样的艰难:“你恨我吗?”
苍郁微摇摇头,“哥哥走的时候是笑着的,他不恨你,我也不恨你。”
“不,你说谎了,你恨我。所以你们布下天罗地网,目的就是要报复我,你为了哥哥,成炀为了靳羽,原来是这样,我走错了一步,然后步步皆错。”突然间留夏镇定无比,“那么接下来,你们会怎么对待我呢?”
原来自始自终都是一场骗局,她早已经一无所有,如今连最后的一份执着都没有了。
就像她对成炀的爱,她以为只要她爱他,那么一切都会改变,可是结局早已经写下,她根本无路可走。
她蜷成一团缩回角落里,一切似乎已接近水落石出。
她不懂的,该懂的,其实都不再重要。
时间过得很慢,她在等待苍郁微说出最后的结局,可是苍郁微却突然笑了。
“若若,有时候我真羡慕你,总把自己锁在自己的世界里,只看到自己,却看不到任何人。”对着阳光,她勉强睁开眼睛,苍郁微的表情冷冷露出讥笑,“你以为我和阿炀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报复你,只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为什么要那么做,设下一个个圈套让你跳,说实话你真——的——不——配。”
苍郁微一字一句地说完最后的话,留夏只觉得牙关不断发颤,天与地似乎一下子又混乱了。
“你从来没有想过,因为你自私到眼里只有自己。你为什么不好好想想这五年来,若是他想报复你,你以为他会等上五年这么久吗?其实你好好想一想,抛开爸爸的死,其实不难看出其中暗藏着的东西。我给你的股权让渡书是真的,而以后发生的一切也应该从那份股权让渡书说起。”
苍郁微的话让留夏摸不到天际,她想要反驳,可是头却很晕,眼前的人和茶几都不断地变化旋转。
“当年宁氏的确陷入了危机,但却不是成炀做的。一开始他来成氏的目的的确是想要毁掉宁氏,让我们一无所有,但是最后他还是屈从了现实,他比哥哥,妈妈更懂得珍惜现在而不是执着于过去。其实他早就知道光碟的事情,只是爸爸不知道,这个世界爱你至深的两个男人都为了保护你而做出荒唐的决定。爸爸为了保护你,怕成炀以后知道靳羽自杀的真相,对你不利,所以才会在最后一刻,做好万全准备,将公司交给成炀,把你送走,并要求成炀一辈子不去见你,可是又怕你不愿意走,所以才会设计摊牌这一出戏。一切都是爸爸自导自演的,我以为成炀不会答应,可是他却答应了。”
留夏不可置信地看向苍郁微:“你说什么?”
“若若,你不明白,这个世界上谁都有可能伤害你,除了他。”他可以为了那潜在的威胁,而答应爸爸那些荒唐的要求,“那时爸爸和成炀都太自信了,最后才造成爸爸自杀的局面,其实爸爸在临死前还是算计了阿炀,他没有告诉你真相,就是为了你憎恨阿炀,而逃离他,这样你就安全了,可是天算不如人算,你们终究还是没有逃过命运。”
留夏合上眼,用力摇头,她不敢相信苍郁微嘴里的真相,那是她不熟悉五年前,如今被一一拼凑起来,像平地的一声巨雷,打碎她多年来的坚持。
这五年来,她到底是为了什么?忍辱负重,以为是在为父亲报仇,没想到不过是一个笑话。
如果苍郁微的话是真的,那么她不是在报仇,而是在恩将仇报。
她差点杀了成炀,她差点杀了这个世界上她最爱的人和最爱她的人。
可是为什么?他们都要说谎,明明事实就在眼前,为什么不敢告诉,这其中到底藏着什么……为什么要埋她那么久,她不懂,他所作的一切,所说的每一句,到底为了什么?难道仅仅是想看到她现在几乎崩溃的样子吗?
“我不明白,不应该是这样子的。”如果害死爸爸的人不是成炀,那么到底是谁?如果一切都和成炀无关,那么他如今所做的一切,设局,演苦肉戏,还不惜以身涉险,又是为了什么?难不成真的只是陪她玩玩吗?
“可是事实就是如此。”苍郁微淡淡地说道,“有些人的确可以为了爱牺牲一切,也许现在你还不懂。”
被搅乱的思绪,再也不能串成一条清晰的线。
她真的不懂,不清楚成炀一切所为的背后到底藏着什么?就像她永远搞不清他是真爱她,还是假的,如果他真如苍郁微所说那样那么爱她,甚至可以可以为她放下仇恨,那么他又为什么要娶苍郁微呢?
一切是那样的说不过去。
留夏深深吸了一口,无法反驳苍郁微所说的事实,可是心里还是搞不懂成炀匪夷所思的行为的背后到底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比如他搞出那么多事来的目的竟然是鼎盛,要收购鼎盛完全不用这样处心积虑,凭成炀的手段,她不信没有更好的方子,何况为什么一定是鼎盛?
除非……
想到此处留夏头更痛了,对着苍郁微说出心里的疑问:“为什么是鼎盛?”
“你果然已经知道了。”苍郁微淡色的眉宇间没有任何的波澜,“在我没来之前你肯定是以为这一切都是我和成炀设计你的。没错,我们的确是设计了你,但是不是阿炀的主意,是我和赵凌的注意,阿炀一直不想把你拖下水,这么多年还一再狠心把你一次次推开,不过是为了保护你,但是为爸爸报仇你也有份的不是吗?”
“你是说……”留夏不敢置信地望向苍郁微,“是王董害死爸爸的,不可能,他们是从小一起认识的好兄弟,而且……小时候,王叔叔对我们都很好,虽然那时候王叔叔没有帮爸爸,可是……”
思绪混乱如麻,惶恐和不安袭上来,到底该听信苍郁微,还是该相信自己见到的一切。
“你口中的王叔叔,的确是害死爸爸的凶手,不信你可以看看爸爸的日记。”苍郁微冷冷地打断留夏,从包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日记。
留夏不知道自己盯着日记呆了多久,她不知道该不该去看那本日记,里面的一切也许会在瞬间摧毁她所信仰的一切。
她的手触到日记的那一刻,还是退了回来。
“这本日记本来就应该是属于你的,如今原物奉还,现在不看也可以,等以后也可以看,但是你还是得知道真相。”苍郁微别过脸,眼睛看向门口的缝隙处的那抹金黄,“当年王董和爸爸是好兄弟,所以宁氏和鼎盛经常会有合作,有一次王董共以私用,被爸爸发现之后,王董害怕爸爸去告发他就设计害爸爸,结果宁氏陷入危机,爸爸不得不跳楼自杀。这些年王董,一直利用不知情的宁氏旧臣来压制成炀,目的就是为了牵制成炀,不让我们轻举妄动。阿炀对你忽冷忽热也不过是为了那只老狐狸以为我们根本不知道实情。其实两年前,我们就想出手了,那时本来想用我和成炀结婚来迷惑王董那个老狐狸,然后顺势拿到老狐狸的把柄,给他致命一击,只是后来还是没有成功,功亏一篑。”
留夏的脸色刷地一白,两年前的一切毫无预兆地出现在脑中,她无路可逃,是她毁了那个计划。
“若若?”苍郁微不安地看看她,“你没事吧?”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不想让你们在这样憎恨对方下去,也不想让阿炀再受伤,他承受不起再一次的车祸。”
“你以为我还会害他。”留夏苦苦一笑,满目的苍凉。
“若若?”苍郁微伸手想抱抱她,可是留夏却躲开了。
“让我静一静。”留夏无力地喘息。
万千思绪被一刻悬空的心搅得乱糟糟的,怎么也理不出一个清晰的头绪。
王董,竟然是王董。
原来害死爸爸的人是王董……
这个世界上的确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