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炀砰声甩上门,熟门熟路地宛如他才是这个屋子的主人。
“吃什么?”留夏一怔,成炀已走到冰箱前,打开冰箱门,舒展的眉弯瞬间皱成一团,嘴弯勾起又落下,微微责备道:“你每天都吃什么?”
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在脑中搜索许久,将每天吃的东西归类整理,哼声道:“饼干,外卖——”她又想了想,看着成炀越发难看的脸色,吞了吞口水,“还有——偶尔自己做。”
“你每天就吃这些。”成炀难看的脸色瞬间揉成一团,“自己做,就用这些东西做。”成炀将冰箱门完全敞开,她的眼睛能将里面的东西一览无余。
宽敞的冰箱里,躺着几根泛黄的小青菜,几只鸡蛋,一个快要烂掉的番茄,还有一瓶喝了一半的牛奶。
“你就用这东西自己做。”成炀又问了一遍,嘴角浅浅勾起。她记起上回周程还在厨房里做了一碗蛋炒饭,想必那天他表情比起今天的成炀的的表情不会好到哪里。
“最近比较忙,所以很少自己做。”留夏避重就轻,轻描淡写地回答。显然这个答案并没有让成炀如意,他的眉头依旧紧紧皱着,盯着冰箱里的东西,嘴角都快抿成一条线,灯光投下光芒照在他身上,在他身上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
他终于还是将冰箱门合上,但是眉头依旧皱着,像是万千的愁绪都掩藏在那一座座耸起的山峰中。
留夏一时间忘却自己才是这个屋子的主人,任由着成炀在她的厨房里捣弄。不多久,成炀给她做了一碗糖水煮蛋,“先吃点鸡蛋垫垫胃。”他将糖水煮蛋放在铺着薄纱的茶几上,留夏往一侧挪了挪,成炀低头看了一眼,却没有坐下来,“刚过来的路上我看见附近有24小时的便利店,现在冰箱里什么都没有,没办法做饭,我先出去买点食材,你在家等会,我马上就回来。”
他的声音轻柔到似春风拂过大地般的温柔,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可是却是真的,他又一次用那样温柔到极致的眼神凝望着她,似水般的柔情如潮水汹涌而来,将她整个吞没。
她再抬起头时,他已经踱步到门口,眼见着他就要开门,她忙从沙发上跳起来,喊住他:“我吃过饭了,你……”下面的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他侧过身,目光灼灼地看向她,像是一眼就看穿她的心事,“早去早回。”最后,她还是没有说出想说的话,而是脱口变成另一句话。
说完,连她自己都愣住了,似乎只有梦里她才会纵容自己这般任性地爱着一个时刻可能伤害自己的人,因为梦境里都是假,即使再痛,再疼,一觉醒来,就什么都没有了。他望过来,澄清的眸底波澜阵阵,下一秒,他暮地笑起来,嘴角两端向上翘起,五年来她再也没有见过比这更美的笑容。
砰地又一声,门再次被重重关上,空荡荡的客厅只余她一个人,窗外有隐隐的红色光亮闪过,她走到窗口,拉开窗帘,正好看见成炀启动车子离开。等到车子完全消失在眼前,她才放下窗帘,恋恋不舍地回到沙发旁。
茶几上的糖水煮蛋还是热的,不断有薄薄的烟环绕在上头。成炀细心地为她特意准备了勺子,以前的自己总是毛毛躁躁的,连吃东西都不让人省心,总记着吃好吃的,也不管烫不烫就往嘴里丢,然后往往舌头都会被烫的红红的,有时甚至烫出小水泡来,疼得下巴咯咯地响,却总来不长记性,小水泡消了,她就接着继续折磨自己的舌头。
那时每一次,成炀见她吃东西都像打仗般惊心动魄,非要确定是完全不烫了才肯让她吃,至于喝汤,喝粥时总记得给她准备一个小勺子,生怕他一个不留神,她就端着碗直接喝下肚。
这么多年,她已经习惯每次用勺子试试温度,只是没想到他还记得,她还以为那几年他所作的一切都不过如他所说的那般逢场作戏,可是究竟是不是连他自己都掉进这场他预设的戏码中,也许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她弯下腰,拿起勺子,握住勺子细长的手柄,放入碗中,轻轻摇了一勺。她低头喝了一口,很甜,甜腻腻地在口腔里冲撞,她坐到在沙发上,探过身子,双手按压在碗的两侧,水的热度透过陶瓷渗入她的皮肤,手上的毛孔似乎是得到身子的指示,一个个张开来迎接这种甜甜的温暖。
冷热交织在眼前的瞬间,门口传来有规律的敲门声,她从记忆中惊醒,手忙脚乱地冲过去开门,可是手触到门把手时,她还是迟疑了一下,脸上蕴起一个浅浅的笑容。
等到外面的敲门声停下来,她才手下一用力,哗地一声,随着厚重的门被缓缓打开,外面那个等待许久的人从靠着的外墙上站起来,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旅行包,见到她的瞬间立马眉开眼笑。
“今天怎么舍得这么快来给我开门?也不枉我一下飞机就过来看你。”梭巡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只一瞬就移开,完全没有意识到留夏闪烁的眼眸在看到的他的瞬间呆滞,“怎么?该不会是见到我太高兴了吧?”
周程开玩笑地眯起眼对她笑,不过此刻她却一点没有开玩笑的兴致,想到成炀可能会在不经意间出现,心里莫名地慌乱,让成炀碰上周程后果会怎样,她连想都不敢想,那天就在这门口发生的事情,依旧历历在目。
她随意扯过一个笑容,敷衍周程,寄期望他能快点离开,谁知周程好没眼色地竟然挤进门内,脚步一刻不停地走向沙发。
随意将手里的旅行包往地上一放,他便毫无束缚地躺倒在沙发上,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一手托着头,一手随意搭在腿间,看见她缓慢的动作,他淡笑不语,余光瞄到茶几上的糖水煮蛋,周程眸色一沉。
“看不出来你还会煮鸡蛋?”语气里掩不住的揶揄。
换做平时,她一定奋力反击,不过如今她的心思还牵挂在门口可能出现的定时炸弹,对于周程的问话,完全没有听清,只是下意识点点头。
“嘿,嘿。”被留夏呆滞的表现吓了一跳,周程翻了身,探过身喊她。
敲门声在这时候又响了起来,周程眸光一深看向留夏,她艰难地深呼一口气,手心里早已蓄满冷汗,终于她还是提步走过去开门。
门打开的那一瞬,走廊里明暗交织的灯光打在成炀尖削的下巴,面容半暗间,她依旧能看到他嘴角深深的笑容,像是压抑许久被瞬间释放后久久不去。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胃又痛了吗?”成炀将右手上的一大袋东西过渡到左手上,她这才看清他手上两个巨大无比的袋子,“好点了吗?”
“阿炀。”她唤他,可是一想到里面的周程,全身的神经都竖起来准备迎接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一切。
成炀的好心情并没有因此变坏,他垂下手,嗓音轻柔地问道:“若若,怎么了?”她侧首,生怕有那么一刻她会舍不得移开眼睛,“阿炀,我跟你说一件事……”
话还没说出口,就生生被卡在喉咙里,周程踱步走过来,在她还为完全反应过来之际,倏地把出现在她和成炀面前,以无比夸张地口气道:“成总,这么晚登门拜访,不会是又来谈公事吧?”转眼看向她,“最近成总很忙吗?需要正副总裁额外加班。”成炀的嘴唇已被抿成一条细细的线,眼角不住抽搐,黑亮的眸子泛起一层薄霜,写着生人勿进。
“周程。”留夏不悦地叫住周程,“你进去,我有话和他说。”即使再不情愿,周程不至于想死得更难看,还是乖乖地听留夏的话走回沙发。
门口又只剩下她和成炀两个人,成炀眯起眼,眸色沉重地凝望她,她无言以对。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他突如其来的反问让她始料未及,不自觉反问:“什么?”
“为什么还要回别墅?”
她哑言,斑驳的树影下,他专注地开着车,眸色柔和地看着车内的苍郁微,她以为他并没有看见她,可是事实是他看到了,可是为什么?该说为什么的人是她不是吗?明明看见了她,为什么连一个眼神都不舍得给她,难道看她一眼真有那么困难吗?在苍郁微面前她到底有多么卑微,以至于连地上的尘土都不如。
心里泛上来一阵微凉,她近乎艰难地笑笑:“我不过是走错路了。”她是走错了路,那么他呢?为什么会不惜代价将她骗到新城会所,又出现在这里,给她做糖水煮蛋,还要给她做饭,难道仅仅只是因为她今天不小心回到别墅撞见他吗?
“走错路?”成炀的唇角弯成一道凌冷的利剑,悄无声息地插进她的心口,“我还以为你要和我旧情复燃呢?可是好像不是,你如今这样做是在和我炫耀吗?而你今天回别墅也不过是想在我心里种下半信半疑的种子,然后让我自投罗网。宁留夏,你筹划得那么精秒,可是算漏了一点,我成炀还不至于蠢到为了一个女人争风吃醋。”
她骤然瞪大眼,嘲弄的说辞一字不差地进入耳畔,再也无法维持的笑容,僵硬地缓缓收起。
“你是不会为我争风吃醋,还是不会为了所有女人?”答案显而易见,当然是第一个,如果今天换了苍郁微,也许境况便不会这样。
“这重要吗?”眉目凌冽地射过来,如寒光利剑,成炀冷言回应。
重要,当然重要,她想脱口而出,却发现自己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无声地问自己,这样的男人值得吗?不值得,那便痛快点放手。
她垂下眼,密密的睫毛上浮起一层雾气,驱散眼前的薄雾,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阿炀,我们就这样吧?对谁都好。你不是要结婚了,那就好好和姐姐过。”别在来招惹我。
忽然,他冷峻冰冷的眸光,带着薄霜如利剑射向她:“宁留夏,你可以装得再像一点,好好过,你以为我会信你,这一次又玩什么把戏?”
“阿炀,这一次是真的。”
她语气平静,双眸里没有半点的波澜,好似说得都是真的一般。
“你以为我会信吗?你有哪一次不是真的呢?”她看到成炀眼底的一处幻灭,一刹那地心酸,她偏过头,轻声呢喃:“阿炀,我已经不爱你了,放过我吧。”像是说给自己的,又像是说给他听的。
成炀站着,双手不断收紧,抬起,有那么一刻她以为他会一拳甩过来,可是他没有,只是握拳朝着白墙,狠狠地砸了一拳,然后二话不说,转头就走。
她定定地站在原地,然后一合眼便看见他进了电梯,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杂瓶般难受。目光转移到成炀刚落拳头的那一处白墙,那一刻,她真的以为他会给她一拳,可是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将全部的怒火都转向墙壁。
粉白的墙壁上有一片血红色,她下意识侧过身,望着那片血红色,脑中一遍又一遍回放过成炀砸墙的情景,一瞬间的惊觉,她慌忙跑出去,连鞋子都还不急穿。
自动电梯门早已关闭,成炀也早不见踪影,只有地上一排星星点点的血红色,一直延伸到电梯门前。
不用再细想,墙上的那片血红色除了成炀的血之外还会是什么?原来他是用了那么大的力气,可是他到底气什么呢?
她仰头,电梯门自动打开,里面空无一人,鼻子一酸,眼前的雾气渐渐聚多。她无力挣扎,蹲下身子,抱着赤裸的双腿,将头埋入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