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院的日子,并不难过,相反这些日子是留夏这些年来最安稳的日子。
成炀自从那天自后再也没有出现过,好像人间蒸发一般,李然每天都会过来,从早上到晚上,他们又似乎回到十几岁的时候,青梅绕竹马,无话不谈,但是有些话题他们还是很有默契地避而不谈。
住院期间,王志鹏因为非法集资被逮捕,两日后,成炀正式对外宣布对鼎盛的控制权,洛城媒体有史以来最大规模报道了这个消息。
对于成氏又或者成炀的消息,留夏并不刻意去打听,基本已经处在消息闭塞的境况之下,但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窗,她还是在不经意间听到整个事件的发展。
初听到这个消息,不可否认,留夏还是被震撼了。
她没想到短短几日之内,成炀就将这个计划全盘结束,甚至可以说的是天衣无缝,无懈可击。
爸爸的仇报了,她该高兴,可是她却怎么也笑不出来。王董受到了应有的惩罚,这就意味着成炀有更多的时间来处理她和他之间的事,住院的这些日子她一再用回避来避免想这些事情,可是事到如今却是不得不想,她清楚成炀没有这么容易放开她,可是她必须离开,她给他的伤害已经够多了,苍郁微说的没错,只要她在成炀身边一天,就会有不确定的事事发生,谁也料不准明天是不是末日。
出院那天,她向李然提出要见苍郁微,李然没有反对,走出病房去给苍郁微打电话。
早晨下了一场雷雨,丰沛的雨水给医院花园里奄奄一息的花草注入了新的生命,就连高大的梧桐树也显得精神充沛。因为下过雨的缘故,花园里的人很少,留夏在花园里逗留了一会就上了楼,电梯在七楼停了下来,留夏在想事情,一时没在意就走出了电梯,等走到走廊的尽头,她才发觉自己下错了楼层。
忙折回去,电梯还没开,留夏就无所事事地在七楼绕了一圈,没想到七楼拐角处是一个儿童室,里面的小孩子门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她看着看着就看呆了。
李然打完电话,回到病房才发现留夏不声不吭间就消失不见了,急急忙忙找来护工,但是护工刚从外面回来,面对李然的问话,也是一头雾水。
没法,李然只好一层一层的找留夏,他心急如焚,就差点把整个医院翻个底朝天,最后终于在七楼的一个拐角处的儿童室找到留夏。
是一个小型儿童游乐园,留夏和小朋友们坐在一块,似乎已经混熟了,有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从口袋里掏了很久,终于掏出一颗糖果,说:“姐姐,这个给你吃。”
“糖果?”留夏看着小胖墩手里的糖果,愣了片刻,笑着接过糖果:“谢谢。”然后撕开放在嘴里。
小胖墩立在那里不肯走,殷切地看着留夏:“姐姐,好不好吃啊?”
“好吃。”留夏眯着眼做出很好吃的样子,小胖墩这才高高兴兴的离开。
然后又有小孩子扑上来和留夏玩游戏,李然立在门口没有进去,他似乎已经记不得留夏这样眉弯浅浅,笑得一脸纯真的样子是多少年以前的事情了,那时他们都还小,她最喜欢吃糖,每次吃糖的时候,都会眯起眼睛,笑得一脸灿烂,好似整个世界都沉醉在她眼中。
孩子终于玩累了,稀稀落落地被大人带走,嘴里的糖也早已经化开了,空调吹她有些微微发昏,她站起身起,因为坐了太久,所以脚有些发麻,她使劲跺了跺脚,好半天才站直。
李然见留夏已经站起身来,便走了过去。
“怎么一声不吭就出来了?”他问。
此刻,她已经恢复一贯的表情,他总觉得这样的表情里带了太多的疏离。
“屋里太闷了,出来走走。”她笑了笑,却已经不是刚刚的笑容。
“走吧,郁微应该到了。”李然不再追问,迈开一步走了出去。
留夏没有很快跟上来,有些不舍地看了儿童室一眼,嘴里喃喃几句,隔了太远的距离,李然没有听清楚,可是却看到她眼里忽然流出来的温柔。
苍郁微和李然通完电话之后,便开车赶了过来,病房里除了护工没有别人,她随口询问了几句,才知道留夏闹失踪,李然去找她去了。
心里有些空,苍郁微在房间里静静坐了许久,李然才带着留夏推门进来。本想着和李然说上几句话,没想到将留夏送回来,他带着护工推门出去了,说什么要给她们姐妹一个单独相处的空间。
苍郁微知道都是李然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躲他而已,做人做到她这种程度,也算是够失败的。为一个人掏心掏肺,那个人却连一眼都不想见到她。
留夏远远就和苍郁微打了个招呼,房间里的东西都收拾差不多了,最晚明天早上就可以出院了,其实住院期间苍郁微就来过一次,上一次不欢而散之后,留夏怕苍郁微会不愿意再见她,所以才让李然帮她约苍郁微。
桌上的茶具还没有被收拾掉,留夏就这简陋的茶具给苍郁微到了一杯清水递过去,苍郁微接过,没有喝,而是将水放在一边。
“想清楚了?”苍郁微目光炯炯地看向留夏,虽然一句说得没头没尾,但是她知道,留夏一定听得懂。
这是大概就是宁留夏今天约她见面的原因。
留夏没有说话。
但是苍郁微不急,她从包里拿出那张早已经准备好机票,放在留夏面前。眼睛瞟了眼留夏的表情,停顿了一会才继续说:“这是去伦敦的机票,我还是之前的那些话,要么和我离开这里,重新开始,要么留在这里,继续和成炀纠缠,两选一,主动权在你这里,我不勉强你,但是你一定要想清楚,想好了就不能反悔。”
留夏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苍郁微手中的机票,窗外艳阳高照,洒进来的阳光,照的留夏的脸分外白皙。
留夏不说话,苍郁微也不急,随手端起水杯轻轻抿了一口,水还是温的。
时间过了很久,留夏像是下定了决定一般,从沙发上站起来,看着苍郁微,眼中的情绪,有类似的心痛,不过很快就恢复正常。
苍郁微放下水杯,再看过去的时候,留夏的眼中已经一片澄清,千言万语,最后也只剩下几个字。
“姐姐,我听的,跟你走,重新开始。”
留夏终于还是说出口。
苍郁微极其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答案,但是心中还是有疑惑,虽然在李然打电话过来的那一刻,她已经猜出留夏会是这样的选择,可是她当真能放得下吗?
一段纠缠七年的感情,一个爱她如生命的男人,如果是她,她一定放不下。
“真的想好了,不后悔?如果决定了就改不了了。“苍郁微一脸问了几个问句,最后连她自己都怀疑她是劝留夏离开还是留下呢?
留夏别开脸,眼睛空空的,在窗户停留了数秒,又转过头来看苍郁微:“我决定了。”她的声音坚定有力,但是她眼里一闪而过的悲痛还是出卖了她,“离开这里,重新开始。”
苍郁微有些同情地看向留夏,她依旧看着苍郁微,并不回避苍郁微眼眸里流露出来的同情。
“你说的没错,我欠他的已经够多了,我不能再这么自私下去。”留夏咬牙继续说,“当爱被愧疚一点点消磨,我不知道以后的我会怎么样,阿炀又会怎么样?时间还那么长,他应该有一个比我更懂得爱他的女孩去爱他。而我只能是他过往生命的一个小小过客。”
她突然停下来,好一会儿,却笑起来,“姐姐,我以前一直以为爱一个人就是拼尽力气和他在一起,现在我才知道爱一个要给他最好的,只要他能过得更好,那么我可以成全所有。”
沉默许久,苍郁微皱了皱眉,似乎对于留夏的回答并不满意:“也许在他心里,只有你能给他最好,这样你还要离开吗?”
她这么说的时候,留夏还在笑,甚至比之前还要更加灿烂。
苍郁微被这样的笑容刺痛了眼睛,不忍却看她,偷偷别开脸。
留夏又接着说,语气极其的平静:“也许一开始,他会接受不了,但是距离和时间会改变一切。七年,我和他断断续续纠缠了七年,七年来彼此伤害,每一次都伤痕累累,即使深爱彼此,却给不了彼此幸福,那还不如分开,留一段美好在心里,总好过头破血流,我是一个懦弱的人,我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他,所以我必须离开。”她说着一个个理由,说服自己,最后连自己都信以为真,“生活比恋爱来的现实,太过相爱的人一定进入生活的状态,无疑会把自己逼疯。”
苍郁微调整好状态,回过头,此刻她依旧恢复了最初的清冷,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么说,你已经下定决心,非走不可。”
留夏点点头,可是心却一心子慌了。
强压下心里的慌张,她看着苍郁微无懈可击的妆容,人前的苍郁微永远都是一个优雅的女神,可是人后,她也同样有自己的秘密,刚刚她看李然的眼神,尽管掩饰得很好,但还是泄露了所有的秘密。
成炀?李然?这两个男人纠缠了她们姐妹这么多年,真真假假的感情,留夏到现在似乎还理不清。
“那好,你把病养好,最晚这个月底我们就离开这里。”苍郁微将一张机票塞到她手里,起身看她最后一眼,“我知道你一直想念书,去伦敦之前,我会帮你联系的。”说完,便拿了手袋离开。
走到门口的时候,留夏喊住了她:“姐姐,其实我一个人能去伦敦,你不用陪着我,这么多年,足够了,你应该有自己的生活。阿然就在外面,如果你……”
“我和他是永远不可能的。”苍郁微停下脚步,勉力攒起一个笑容,扭过去看留夏,“还有,去伦敦是我自己的主意和你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