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留夏重复问着，依旧是笑，只是不再看成炀的脸。

她不想再记起，曾经她死皮赖脸地想要得到他的爱，卑躬屈膝地卑微到尘土里只是为了让他多看她一眼，她飞蛾扑火般燃烧了自己，也烧到了整个宁家。可是他依旧不爱她，她痴人说梦地以为他至少会爱自己一点点，可是什么都没有，除了背叛，伤害，她什么都没有得到。

那么就这么算了吧？何必问呢？她知道了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他和她终于两清了，他要不要是他的事，她再也不会爱下去了。

“若若。”成炀唤留夏的名字。他想告诉她为什么？那么多的为什么，就像很多年前她缠着他问为什么的时候那样，他要向她坦白，这么多年，他熬得太久了。他再也无法欺骗自己，告诉自己，他不爱他，因为那样太痛，那种滋味就像午夜的噩梦，挥之不去，却无力放抗，他太懂那种痛楚，像是永远好不了的伤口。

留夏大概不会知道，她滑雪摔倒的时候，他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她的身体一点点倒下去，那一刻他差点忍不住冲过去，可是他却硬生生顿在原地，没人知道他连心痛的麻木了。直到她恍惚失去意识，他才敢放纵自己跑过去，那时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混蛋，但是他不可以，他不能就这么功亏一篑。

他生平第一次尝到报应的滋味，就在抱起她的那一瞬，他突然间觉得这么多年他的生活就像一盘错局，一路错，一路输。如果她真的死了，他该怎么办？他这样想得时候连自己也吓了一跳。他只能紧紧抱住她，用她温热的体温来驱散那些可怕的想法。她很安静，他却不敢让她就这么安静下去，哪怕是皱一皱眉，他也会雀跃许久，也许他是怕她真的就这么死了，死在他的眼前。

他那样害怕她会死去，但是还是将他交到了另一个人手里，他只敢远远的躲在医院的走廊里，一遍又一遍的提醒自己，他要娶的那个人是苍郁薇。他这样想得时候，才有勇气让自己狠下心来。周程出来告诉他，她还没醒的时候，他还是下意识猜测，是她不想见他。答案显而易见，可能有片刻的失落，但那一刻他却是松了一口气。

他怕见到她，看到她眼里的那抹淡漠，那无疑是一把利剑一刀一刀隔得面目全非。然后晚上，当他看到发来的征信社的邮件，他才翻来醒悟，他到底错过了什么？

也许一开始是身不由己，但是他知道，后来的一切，却是自己一步步造成的。他将她远远地推开，却不许她离开自己。

他是那样的自私。

他以为恨意会淡去这一切，但是时间越久，他却越来越不敢相信自己。

这个世界总有一种东西比恨更恒古不变，那便是爱。他不会随时间而消失殆尽，反而愈加深刻。

他想告诉她，他不会在离开她，再抛下她，再一次次将她推到他的世界之外。他想，她还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些人的一生会遇见很多人，同样也爱上很多人，但是他的一生却只遇见了她一个，他只想要爱她。哪怕他那么多次想要狠下心来不爱她，但是还是没有做到。

他想也许他不会轻易原谅她，但是没关系，他可以等。

“若若。”成炀又喊了一遍留夏的名字，他知道他需要压制住心里的那些涌动，他想要抱一抱她，这样也许能给他更多的勇气。

成炀走过去抱留夏的时候，她下意识躲开。

“忘了那个孩子好不好？若若，我们重新开始，孩子……”成炀的声音闷闷的，倾泻而出的悲伤，她不会不懂，可是这一刻她却是真的迷茫了。

狼来了的故事，听了太多的小朋友，总在成长的起初，就思维定势在这一点上。当他们心里突然出现一丝动摇时，总有一个声音提醒他们，不要相信一个一而三，三而再欺骗你们的狼孩子。

留夏的小时候，大概也是在这样的故事中成长起来的。所以她不会相信成炀，就像山下的人不会相信那个狼来了的小男孩。

后来狼真的来了，再也没有人去救小男孩，结局可想而知。

“成炀，你以为，我是因为那个孩子有病才会流掉他的吗？不是，从来都不是，就算那个孩子没有病我也不会把他生下来的。”

她脱口而出，就像是排练过数遍，那么通顺，连一口气都没有岔过。

成炀闻言僵住了，他附在她小腹上的手都在不住颤抖。但是他还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他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不要生气，绝对不能生气……

“他本来就该死。”

留夏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可以这么恶毒，但是她却说了出口。

该死，谁不该死呢？

那个可怜的还不曾知道是女生还是男生的孩子也许这辈子都不会想在梦里见到她这个狠心的妈妈。

这样也好。

他们离得那么近，她甚至能看清他脸上泛起的青筋，一根根张牙舞爪地冲着她怒吼。暮地，成炀的眼瞳一聚神，逼迫着她看他。

夜色当空，恍惚眼前的影像。

留夏不敢看成炀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有太多的回忆，她怕那深邃的眼眸瞬间变成水般温情。

留夏偏过脸，不去看成炀。由于太过用力，成炀捏着她下巴的手，猛地下滑下去。

“怎么还想把我掐死吗？一次还不够吗？”

留夏的语气里带着笑，嘲弄成炀，亦是在嘲弄自己。

成炀像是碰到烙铁一般，猛地放开她。

他站起来，血红色的眸子，泛着暗光，他看着她，久久的，像是要将她望进他的眼眸深处。

洛城的春天来得很早，早早的，春风就唤醒了沉睡中的大地。满山遍野的绿色，城市里也开始飘起一股清新的树木发芽的清香。

孩子是春天的时候来的，那个时候，成炀正在香港出差，一个半月都没有回过别墅。程小米从临城回来的时候，给她带来了一盆盆栽，很青葱的叶子。她看着那盆盆栽，心里猛然陡生出一丝希望。

留夏开始想将来，自从三年前父亲跳楼的那一刻，她就没再想过将来。将来对她而言多么的渺茫，但是孩子的降临却好似又给了她新的希望。父亲快断气的时候，她附在耳边听到父亲说，若若，好好活下去。她很听话，一直活着，但是如今不止她一个人活着，还有一个和她血肉相连的人活着，他可能会是这个世界上她最亲密的人。

留夏想要这个孩子活下去，至少她要给那个孩子一个健全的家，一个有父亲母亲的家，然后她要让她的孩子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

这是世界上所有母亲都希望看到的局面。

她在脑中勾画了好久，甚至连孩子的面容都在脑海中描绘了数百遍。最后她妥协了，她想父亲的死，也许怪不得成炀的，就算没有成炀，还会有别人，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是自然间不变的原理。

下午，留夏吃完饭，在花园里走了一圈，就回了卧室。怀孕初期，她总是很嗜睡，起初她还很担心，但是林妈说这是怀孕初期的正常现象，她便放宽了心。林妈是成炀请来的保姆，是个很敦厚的妇女，刚知道她怀孕那会，林妈本来想第一时间通知远在香港的成炀，但是都被她以各种理由给阻止了。

后来，林妈便不再提起要告诉成炀的事情，大概是以为她要给成炀一个惊喜吧。天知道她是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这个孩子才不敢让成炀知道。她知道一旦成炀知道之后，这个孩子的生与死都将与她无关。

这个下午，留夏躺在床上想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给成炀打电话，一连几个电话都没有打通，最后一个电话终于打通了，但是却不是成炀的接的，是简浅。

“宁小姐，成总还在开会，又急事嘛？如果有急事，我现在就给你连线。”

“没事，不用了。”

她想了想还是说了“没事”，其实怀孕真不是大事，那个女人不会怀孕啊？

可是虽然这样，但对她而言那是天大的事，但是她不敢表现得太激动。老天总是会把她最好的东西夺去，她不敢把这个孩子看地太重，可是最后她还是错了……

成夫人就是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来的，那天春日的阳光很灿烂，暖暖的，别墅附近的公园里一时间都坐满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