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到下班,留夏还是没能在网上查到那家餐馆的具体位置,无奈只能打电话给王致觐。
王致觐接到她的电话有些意外,但是在知道她正在为餐馆的路线犯难时,很绅士地询问需不需要过来接她,留夏当然是一口回绝了。只是最后在听完王致觐为她描述的路线之后,留夏还是无奈松了口。
王致觐并没有亲自过来,而是派了他的秘书过来,车还是那天在墓地见到的白色bmw,很普通的牌子,在这样的中心商务区,就像是散落在棋牌里的白子,茫茫一片,若不细看车前的牌照,根本没有人会注意。
留夏看着窗外的风景迅速掠过,浮光掠影间,她只是无意识地一睹。这一睹,却被带入了回忆地逆流里,仿若她站在瀑布之上,看着倾泻奔腾的飞流,明知道这一跳可能会粉身碎骨,但她还是跳了。
低矮的公交路牌,下面是一条长长的木凳子,即使一遍又一遍地上漆,这么多年来黄色的外漆也还是被磨损得面目全非。她以为这么多年它早该被拆掉了,就连学校前的那条泥石路也在她毕业之后修成柏油马路。
记忆被一点点的唤醒,一条被遗忘了五年的街道,还是那么轻易地唤醒那些沉睡中的疼痛,她木然发现那些疼痛都与一个人有关。
这个城市总有一条线将他们紧紧连在一起,只要她生活的每一处还有这样的街,这样的站牌,那么就算隔了一个银河系,他们还是离得那么近。
那个站牌下,她曾无数次仰望着天空等着夜幕降临时他的身影,也曾无赖地拉着他一起挤公车,她总是一马当先,攥着他的手在人群中横冲直撞,每每撞到人时,他总是护着她,替她赔礼道歉。
还有那条旧时的泥石路,下过雨后,总是泥泞不堪,没走几步,鞋子上就都是灰黑色的泥土,特别是夏天,矮矮的凉鞋一踩,嫩白的脚指头上就都是脏脏的泥土。那时学校名文规定不给车开进小道。下过雨后他来接她时,总免不了一番折腾,她走路又是没轻没重地,一不小心就踩到了一个小水坑,不仅溅得自己一身,还都溅得他一裤子的灰白色泥土渣。
他还是老样子会将她攥到一边,脸色微微发沉,但是眼里却还是无奈地宠溺,“宁留夏,你走路就不会多长一个心眼吗?”她总会没脸没皮耍赖,“阿炀,谁叫你长得那么好看,我的心眼都长到你眼上了。”
他没辙,为了避免各自受罪,只能蹲下身子来背她。他会在站牌处将她放下,然后去对面停车处,把车开过来。
总是这样的动作,重复着那些记忆,到底要有多深刻,才能一丝不差地记住每一个动作。
太深的记忆是一种渗入骨髓的剧毒,即使一个浮光掠影般的影子,也能让她手脚不断地发抖发冷,起初的那几年即使闭上眼睛还是整夜的疼,整夜的痛,整夜的噩梦。然后醒来,然后抽泣,然后再睡下,年复一年,她以为可以忘得彻底,却没想到这样的遗忘如此不堪一击。
思绪终于被打断了,车子稳稳当当地在一条小巷停下,古朴的街道,安静的环境。司机很耐心地引她到包厢前,才停下来,“王总在里边等你。”
留夏记得还是上一次的包厢,包厢的温度明显比外面要冷得多,她看见王致觐站在窗口,窗户大开,金色的阳光落在他的白衬衫上,像是镀了一层薄薄的金色薄膜。王致觐转过身,正好看到门口的她,自觉关了窗户,走过来。
等到服务生将菜单送进来时,她和他已经面对着坐了下来。他位子正好能照到淡淡的阳光,按理正对着阳光,眼睛是睁不大开的,可是他的眼睛却睁着大大的,黝黑的光泽投射在金黄色的光晕之中,如夜幕下璀璨的星辰,又如白日初升的太阳。
王致觐吩咐侍者为她端了一杯温水,自己则翻过一页菜单,说:“这家的招牌菜还不错,你可以尝尝看。”
留夏拢着温水在手心,暖暖的,适当挂一个浅浅的笑,“王总是客,还是王总先点菜吧。”
王致觐淡淡回应:“女士优先。”
菜很快就上来了,不似一般的大餐厅,等个菜需要大半的时间,最后连吃饭的兴趣都被消磨了。
一大堆的菜放在菜桌上,留夏看在眼里却一个也叫不上名字,刚刚点菜时,大抵是看着顺眼就点,如今当真是牛头不对马尾。
最让她费解的是正中央的那两个蓝底攘金边碟子,一碟上貌似盛得是肉丝,一碟上盛得是蒸熟的薄饼,看样子像是饺子皮。这么两样看似丝毫不着边际的东西,却摆在了一起。
她正纳闷时,王致觐已经自顾自地从碟子里撕了一张薄饼,用一双多出的白玉筷,夹了一些肉丝放在薄饼中间,然后将薄饼的四角一捏,包好,整个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般的清澈。
留夏看得一愣一愣的,正打算学着王致觐的样子试试看,王致觐伸手将包好的薄饼递了过来,一看到留夏愣愣地有些怀疑的表情,才笑着解释道:“东北那边的小吃,洛城别的地方都没有这里做得正宗,你尝尝看。”
王致觐眼底澄清一片,似乎正如他所言,只是纯粹是想给她尝尝,她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随便说上一句:“谢谢。”
张口咬了一口,在嘴里咀嚼了几下,肉很细碎,一点也不腻味,反而很清新,“看来王总对这里真的很了解,东西真的很好吃。”
“宁小姐, 喜欢就好。”王致觐淡笑不再说话。
吃过饭,王致觐并没有开车过来,而是带着她在路口走了一会。
街角一字排开是一排木制房子,远远看去,是年代很久远的老房子。房子结构大体都不高,只有两层楼,鲜少出现三层的,似乎与附近的摩天大楼格格不入,却又交相呼应。
因为晚饭吃得早,等他们出来的时候,路灯才逐渐亮起来,等到了老房子周围,路灯才都亮了。这里的路灯并没有街头的那些路灯明亮,有些昏黄,大约是为了响应国家节能减排的政策吧。
走进一看,留夏蒙了头,原来是老街,自己竟然远远看了那么久都没有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