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夏割了小半块的煎蛋，放到嘴里咀嚼，大清早吃油腻的东西，多多少少让她有些反胃，不自然地皱皱眉，还是将煎蛋咽了下去。

古丽萍见状端过一杯牛奶放在留夏身旁，留夏拿过来喝了几口，反胃的感觉稍稍有了些好转。

“小若若，中午想吃什么？”古丽萍是若庄的老管家，从小就看着留夏长大，自从宁启云出事之后，宁家的人都相继离开了若庄，只剩下他们这些佣人还在。五年后再见到留夏难免觉得亲切无比。只是这几天下来，古丽萍很快就发现那个调皮捣蛋喜欢逗弄她的宁家二丫头变了，变得生疏，面上对谁都和气，但是却永远和人隔着一层纱。

留夏摇摇头：“不用了，我中午还有些事。”她放下杯子，细细侧眼看身旁的古丽萍，五年未见，这个她曾经觉得除了妈妈之外最漂亮的女人，眼角已经有了细微的皱纹。时间催人老，残酷地剥蚀掉所有美好。

“我去给先生打电话，叫他让司机回若庄。”古丽萍好心提议。毕竟若庄这里人烟稀少，除了私家车以外没有别的交通工具。

留夏再次摇摇头，不过这次加了点笑容，“不用了，我也想到处走走看看，五年没来这里也不知道变化大不大。”她哪里敢麻烦成炀的司机，何况她中午要去见的人是周程。让司机接送，免不了被成炀一阵盘问。

“那我陪你去，这里变化……”看到留夏有些不大愿意的表情，古丽萍自觉停了下来。不过心里左想右想，还是觉得该说些什么，“这么多年来我想了很久，总觉得以前的事有些古怪，那时你们都那么喜欢先生，想要宁氏，大可以做宁家名正言顺的姑爷，何必……再说先生不像是那种会忘恩负义的小人。”她终于还是将她多年来的不解说了出来，也许当事人容易看不清事实，可是她们这些旁人可都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留夏霍地站起身来，走到大厅的正中央，眼神凝重，“那时他就是站在这里和爸爸摊牌的，古姨就站在爸爸身边，难道没有听到他说得那些话吗？我躲在门口，可是听得一清二楚，他要宁家人生不如死。”最后的几个字她特意加重的了声调，那天的事似乎还恍如昨日。她生平第一次出格，甚至愿意为了那个人抛弃家人，换来的却是他的背叛。而她不过是他手里的一枚棋子，一枚置宁家人于死地的棋子。

古丽萍还不是不气馁，“可是不说别的，光说这若庄，不但没有把我们这群若庄的老佣人赶走，而且连这里的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一点都没有改变。”

留夏嗤之以鼻：“那是因为他懒。”

古丽萍是个固执的人，年轻时候就固执得很，老了越加顽固，她认定的事，就一定要将它板正。

“先生每次喝醉酒回来都会撞到客厅的沙发，我看着心疼。那一次我终于就问他要不要把沙发挪过位置，他呢喃了很多，我听的不是很清楚，但还是听到他说，不要变，他怕若若回家找不到回家的路。”

嗡的一声，耳边似乎被放置了一刻炸弹，炸得大脑粉碎一片。

他说的我的若若再也不会回来了，这是他那天将她带到若庄后最后说的话。

回家的路早就没了，她又怎么能回得来呢？

心浅浅地一跳，又低落回去。留夏侧身看向窗外，不再看古丽萍。

古丽萍见状，不再说什么，踱步走进了厨房。

花园的玫瑰花开得很盛，火红的一片，曾经她玩笑地告诉过一个人花园和客厅的那套布艺沙发是她回家的路，所以以后她自己的家也要一个大花园，客厅也要放一套布艺沙发。

她没有想到那个人记住了。

只是那个人的真心，又有几分算得了真呢？

在同一个地方跌倒过的人，总会诚惶诚恐，害怕再次摔跤。

如果是在五年前，又或是在两年前，他这样的用心，她说不定会感动得心痛，只是心已经麻木了，再也痛不起来，留下的只是无尽的苍凉。因为此时此刻，她能想到不过是虚假的表面下掩藏的黑洞，只要她稍稍不留神，说不定就会粉身碎骨。

故意挑在午餐后去见周程。

一向对日本菜不感兴趣，但是却又不能驳周程的面子。午餐后见面可以免去吃饭的程序，正入主题刚刚好。

进了美晨会所，和侍者报上周程的名字后，并没有被带到之前的那个地方，这回是在七楼。

侍者轻敲了几下门，然后推开门，站到一旁。留夏侧身进去，便见周程被一群莺莺燕燕围着。

他慵懒地靠在深棕色的皮质沙发上，左手揽着一个美人的细腰，右手放在另一个美人的肩后，腿上还坐了一个美人，正用叉子叉了一下块苹果往嘴里送。

周程见到留夏进来，吃完美人送上来的水果，又接连侧着身子和美人们嬉笑完之后，打发莺莺燕燕出去，才招呼她。

留夏也不客气地挑了周程对面的沙发坐下，周程只是轻轻挑眉，并没有因为留夏的突兀行为而不悦。

“宁二小姐，真是让周某好等，整整三天，我还以为宁二小姐不来了呢。”他不羁的眉角轻轻上扬，颇有些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感觉，“不过幸好周某一向运气好，总算是把宁二小姐等到了。”

周程说得有脸有鼻，不明情况还真以为是她将他逼上了绝路，谁能想到真正被逼上绝路的人是她。

“周先生，费尽心机把我逼到这份上，若我还不识抬举，岂不是在给自己挖坟。”留夏嗤笑。

周程笑起来，脸上露出万分歉意，又是一个会演戏的男人，与虎为皮，说得不正是她吗？

“的确是周某的错，为了表达歉意，我有一样东西要送给宁二小姐。”语音刚落，周程坐起来，将他右手边的一个黑色文件夹移过来。

力道刚好，在她手边停下，睹见周程示意她打开的眼神，留夏没多想，就拿起文件夹，翻开封面。

薄薄的几张纸，密密麻麻的字，眼睛还不及细看，已经被标题吸引住了。

股权让渡书。

周程开口，在留夏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不知道宁二小姐是否愿意接受周某的歉意。”温润的声音，带着男人特有的沙质磁音，“百分之七的成氏股份，只要宁二小姐在这上面签字，那么这百分之七的股份就是你的了。加上宁二小姐手头现有的百分之十的股份，很快，你就会是成氏的第三大股东。”

他绝对是一个很好的演说家，步步紧逼，句句正中。的确，百分之七的股份，成氏的第三大股东很吸引她，但是她知道作为一个如周程这样的精明的商人，又怎么会让自己白白损失百分之七的股份。

这是一个诱饵，引她入局，但是她明知是一个局，却还得往里跳，因为她需要那百分之七的股份。

不过她还是得先看看他的条件。

“周先生的歉意的确很诱人，不过未免给得太大了吧？”留夏不再和周程废话，直接反问，“百分之七的成氏股份，周先生的条件呢？是什么？”

“我就喜欢和宁二小姐这样的聪明人说话。”周程收起玩世不恭的表情，转而换上认真的表情，赞许地看了留夏一眼。

“条件在这里。”周程伸手将右手边的另一个蓝色的文件移到他们中间，纤长的细指在文件夹上轻轻一点。

留夏抬手拿过那个蓝色的文件夹，下意识地轻咬了一下嘴唇，心里有些慌，比起之前拿那个黑色文件夹的时候的无所畏惧，这次显然紧张地手心都冒了汗。

诱饵实在是太诱人，而是否能拿到这个诱饵，全凭她手里的这个蓝色文件夹。

尽量稳住自己心里的紧张情绪，留夏镇定在周程专注的目光注视下，打开手里的文件夹。还是薄薄的几张纸，密密麻麻的字，不过这回是项目意向书。

潮海湾度假村项目。

前几年吵得沸沸扬扬的潮海湾地皮竞标，她还是记得上大学那会，那个秃顶老教授站在讲台上意气风发地讲诉邻市的房地产大亨大手笔买上这块被誉为洛城最有开发价值的地皮眼底的精光。

只是后来遇上了金融危机，那位传奇的房地产大亨虽然撑过了金融危机，但是资产大大缩水，自然开发潮海湾的项目被无限极的推迟下去。

没想到如今这位昔日的地产大亨竟然要转让整个潮海湾。

不过如果这个项目意向书是条件的话，那就一定与成氏集团有关，难道是……留夏心头一紧，果然是商人，从不做亏本生意。

一旁沉默许久的周程终于吭声：“正如你所看到的，潮海湾度假村项目，将是洛城本年度最受关注的项目。而这次竞标共邀请了45家公司，其中包括成氏集团。”

“你的意思是……”果然如她所料。

“我要成氏关于这个项目的底价。”周程没有闪躲，大方地说出他的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