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炀关掉电视,客厅一下子安静了很多,他探过身体,整个人趴在沙发上。
他眯起眼,不由自主地她向后一退。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比如他刻意压制情绪的时候,会不自觉地眯起眼,又比如她害怕的时候,总会抿着嘴角后退一步。他们那样的熟知对方的一举一动,还要往火坑里跳。
有时候想想,傻的人何止她一个呢?
“拐角的那家影像店还在吗?”他笑起来,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容,声音软软的,一切似乎看起来是那样的平和,一如深夜柔柔的灯光,“我记得以前一个月你至少会去一次,这两年倒是很少见你去。想想也有两年没去过那里,怎么样?老街变化大吗?”
他说得很慢,比起以前的咄咄逼人,她明显有些难以适应。
她的诧异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她就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她被跟踪了。显而易见,派人跟踪她的人是谁?
“你派人查我?”她不可置信地定了定神。
窥探别人的隐私一向为她所不齿,虽然前几个小时前,她也曾派人调查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女人。但是人总是这样,自私到至极,对别人高要求,对自己低要求,总会为自己犯得错误找无数个理由,用以开脱,推卸责任,而对于别人的错误总是无限放大,使其恶魔化,丑陋化。
大抵那些不知悔改的罪犯,也如同她现在这般,自欺欺人。
成炀从沙发上撑起来,冷哼一声,“如果是我,你以为我会让你和他在老街逗留整整四个小时吗?”
留夏无话可说。她清楚成炀的性格,若是他一早知道她会去找王致觐,他估计就算是打断她的腿,也不会让她再动弹一下。别说在老街呆上四个钟头,就算去餐馆,她最好想也不要想。
那会是谁?是谁在跟踪她?又是谁在陷害她?她无法得知。如今她在明,他在暗,优胜劣汰一看便知,她不过一只小蚂蚁,稍稍一用力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如果是那样的话,显然那个人是想借成炀的手除掉她,又或者是想让成炀对她介怀,这样的动作太像一个人,周程?不会他,他还不至于蠢到这种程度。
心里猛地升起一阵寒意,那个人也许比她想象中更可怕。
成炀一手搭在沙发上,一手放在腿上,眉角轻扬,长长的眼睛斜斜地看着她。
“你到底想怎么样?”成炀的眸子很亮,深得一如子夜,听到她的话,他一下子又笑起来。
这一次,他的笑容很深,没错,他就是在等她问,她问,他便告诉她。
“不想怎么,不过是想给你看一样东西。”他笑,痞痞的,“不过来看看吗?你会感兴趣的。”他将手伸进西裤口袋里,掏出手机,低头按了几下。
再抬起头来,见留夏还是站在原地,他皱皱眉,“不想过来?”
她沉默,还是没有动。
“可你是一定要看的。”他失声笑道,将手机放到她面前,用手轻轻一按,暗黑的屏幕瞬间发出幽蓝的光亮。
她看到了, 屏幕上,是她和王致觐在画廊的场景,身后是棕色的墙面,隐约露出相伴的一角。
“还有更好看的。”他说,没有任何感情的冷语。
还是一样的背景,还是那个清雅的男人,只是身边的那个女人不再是她,像是被一盆冷水直直浇下来,她揉揉眼睛,反复确认了好几遍,还是不得不承认照片上的那个女人,苍郁薇,竟然是苍郁薇。
她做梦都没有想到,会是苍郁薇。
“为什么?”她想竭斯底里地咒骂,但是开口的那一刻,却成了一句微弱的喘息,如困兽般嘶鸣。
他侧过身盯着她的眸子,怎么?难不成他也送你纪东的画了?”
“这么说,是真的。”她从来没有像此刻一般平静,面色如水,却是泛着苍白的死寂。
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地对一个人好,她想过无数个理由可以解释王致觐的好的,但惟独没有想过自己不过是一颗棋子,她又再一次成了别人的棋子。
“两幅纪东的名画,损失一担生意也不算太亏,至少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她看到了,他在笑,他竟然还笑得出口,是啊,她当真是笨得可笑。
“够了,够了……”到最后吼道无力地时候,他还是喊出他的名字,“成炀。”
“不想听?可我知道你是想听的,若若,我们都太懂对方了,不是吗?”他不管她,继续道,“鼎盛娱乐一直是由王致觐负责的,而且这几年在他的努力之下也取得卓越的成绩,不得不说王致觐是个商业奇才,可惜生不逢时,王董对他的信任还不如一个外人。”声音一滞,他轻叹一口气,“本来这次娱乐城的项目是他一手主办的,连预算都已经做好了,可是一转手,却被王董给了女婿博祈。我要是他也咽不下这口气,怎么也要将它毁了。破坏一担生意容易,但是破坏一份情义可就棘手多了,虽说生意场上无兄弟,但是我和博祈合作这么多年多少也有些情义,而他要做得就是让博祈对我产生介怀。王致觐身上没有我想要的,自然我不会傻到为了他,和博祈翻脸,但是郁薇和你不一样。”
后面的话,已经不需要在说下去。
“一个是成氏集团成总的未婚妻,一个是总裁特助兼未来的小姨子,他只要让人透点口风给博祈知道,博祈自然会对你产生介怀。即便是两幅纪东名画,怎么算也是亏了,何况你猜错了一点,王致觐并没有打算送画给我,显然我没有苍郁薇值钱。就像你说过的一样,我够蠢,蠢到只要有一个人对我好,我就会掏心掏肺出来,哪怕被骗也好。”留夏接过成炀的话,那样顺手,明明才刚刚知晓,却好像是谋划了许久,每一字都不曾停顿。
成炀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宁留夏,那样的平和,不哭不闹,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一般。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她面无表情很好地掩饰住所有的情绪,除了脸色微微发白,他甚至找不出一丝异样。
他突然想要抓着她的双肩,摇她,他要她哭出来,冲他吼,像之前那样,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半死不活。
他到底在干什么?他明明不是想这么做的,可是他还是做了。
她是该长大了,但是他是不是要求太快了点。
赵来说,阿炀,你会受报应的。
他现在不就受报应了吗?
“成炀,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有多可恶。”她抿着嘴,留下一道深深的齿印“为什么你一定要这样,一定要所有美好的假象都给打破,成炀,你到底有多恨我?”
他抬起的手最终还是落了下来,他听到自己的心在说:“宁留夏,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你更可恶,可是我为什么还要爱你。”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匆忙转身,幸好这时候来了电话。
深夜的电话,来得稀奇,却赶巧。
“郁薇?”
成炀走上书房接电话的瞬间,留夏掩面,泪水不可抑制地流下来,她不敢大声哭出来,可是哭着哭着,她却笑了。嘴角一勾,她居然笑了,她怎么还能笑得出来。她当真是蠢,蠢得无可救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