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茶讲究心平,气和。
苍郁薇很享受忙偷闲的这几十分钟头,烫杯,投茶,汤泡,待冷,每一个步骤都似乎是为她量身定做般。待到紫砂瓷杯上方的雾气消散,室内响起空灵的原始轻吟,置一张藤椅,半卧品茶。
触手的温暖,仿若有浅浅的水流从指尖滑过,缓缓流淌,延绵不绝的舒心流畅。
她最喜云南普洱,倒不是用来减肥,而是那淡淡的茶味让她爱不释手,不过比起普洱,成炀更喜冻顶乌龙。
苍郁薇泡完茶,成炀已经摆好了一盘珍珑棋局。
白子为阳,黑子为阴。 二人对弈,轮流落子,一黑一白,阳长则阴消,阴盛则阳衰,此谓棋之阴阳之道也。
“有没有兴趣下一盘。”成炀招呼苍郁薇,眼里有些跃跃欲试的华彩。
珍珑棋局大多都是历朝历代留下来的残局,破局,她虽然懂些围棋,但还不至于能破解历代残局,更何况成炀可是个中高手,七岁就开始下围棋,她哪里敢在大师面前班门弄斧。
苍郁薇笑言:“珍珑棋局?成二少,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吧?”苍郁薇半是调笑半是揶揄的语调,在成炀听来倒是刚刚好,“真不下?”
“阿炀,你就饶了我吧?我可不想出丑。”
赵凌正巧走进来,苍郁薇松了一口气,“看来我的运气还算不错,你今天大概是不会缺棋友了。”走到赵凌身边,一脸幸灾乐祸地拍了拍赵凌的肩膀,“珍珑棋局,交给你了,记得别死太惨。”
交代完,苍郁薇立马拎着包走人。
赵凌走进才看清桌上的珍珑残局,不待成炀招呼,赵凌已经走到成炀对面,坐下,将手头的文件递过去,成炀没接,赵凌就将文件放在沙发一侧,随意拿起一颗白子,“你让我调查的事情我已经调查清楚,只要有两股势力在购进成氏流通在外的散股,一方是城南周氏,另一方是新加坡李氏,如今两方都持有成氏流通在外的散股百分之一左右,估计到今天晚上收盘前会上升到百分之二左右。”随手将白子往黑白分明的棋局里一置。
成炀惋惜地叹了一口气,“阿凌,你的棋艺什么时候都退成到了这种程度?”随意将黑子往白子旁一放,刚刚还一滩死水的黑子,已然生气勃勃,“只要一步就能扼住黑子,让我无路可退,这一局你只要稍稍静下心来,就能全胜,可是你还是太轻举妄动。阿凌,你的性子该好好改改。”
“啊?”赵凌疑惑,都到这种时候,成炀还有心思研究什么棋局,“你到还有兴致下棋,火到快烧到眉毛了,难不成你真想等到成氏易主那时,再来出来管不成,只怕到那时来轻举妄动的机会都没有了。”
“下棋和泡茶一样都讲究心平气和。”成炀取出一颗扁圆的黑子捏在手指间,黑曜石流离的光彩,衬着他袖口出的那对袖扣越发晶亮,“你和郁薇买了多少散股?”
“你知道了。”赵凌有些可不思议地看向成炀,他和苍郁薇行事如此低调,竟然还是被成炀发现了,“不到百分之一,对方比我想象中药难对付,所以阿炀你不能再这样下去……”
成炀将手中的黑子丢到棋盒里,很干脆地打断赵凌,“阿凌,你觉得白子还有机会反败为胜吗?”赵凌错愕,成炀探过身取过一颗白子,捏在手里,眼睛迅速在棋盘上掠过,目光一定,他迅速落子,刚刚还一片死灰的白子,如今由恢复了之前的气势,“阿凌,其实很简单,只要一步,我的黑子还是赢不了你的白子。”
“可是黑子只要再走一步,你的白子还是没了希望。”赵凌侧过身从成炀那里取过黑子,眼睛一刻不离地盯在棋局上,定位,落子,此刻赵凌眼里只有瞬息万变的棋局。
这是一场棋战,也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幸好他们不是敌人。
“那这样呢?你还是无路可退。”
赵凌取白子,从后面进攻,“那我就这样走,从你后背开出一条路来,到时你就会腹背受敌。”
成炀笑道:“我在这里阻击,这条路你怕你是走不通了。”
…………………………
一局下来,两人早已筋疲力尽,却还是没有分出个胜负,高手过招就可怕的就是没有胜负。
赵凌倒在沙发上喘着重气,这一局当真是下得淋漓精致,成炀比赵凌也还不到那里去,手撑在沙发上才勉强让自己不倒下去。
稍稍缓过气来,赵凌说:“阿炀,我们好久没有这样淋漓尽致地下一次棋了,不过到底还是没分出胜负。”
“那可不一定。”成炀睁开眼,声音还带着倦意,“阿凌,说不定这次是我赢。”
“阿炀,已经是死局了。”赵凌看过去,是一局死棋没错,但是心里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
“围棋讲究阴阳平衡,每走一步都可能致死或重生,可是要在和你不相上下的棋手面前全身而退,最重要的就是将他们全部拉下水,然后在一个适当的时机,乘其不备给它致命一击。就像现在。”脸上浓稠的倦意缓缓消散,成炀坐起来,突然抓过一颗白子,落下,“阿凌,我说过要赢你一次的。”
“怎么可能?”赵凌惊愕,从沙发上猛地坐起来,可是眼前的棋局似乎有活了,“明明是死局。”
“阿凌,这从来不是死局,置死地而后生,我要的就是趁其不备。”成炀伸手点点棋局上的星星点点,“也许我还能赢得更彻底。”成炀将刚刚才落下的白子,往旁边一移,果然如他所说真的是很彻底,大片提防完全无力反抗。
赵凌抬头望了望天,深深吸了口气,“但是阿炀,这毕竟不是棋局,如果错过了最好的时机,可能就无能为力了。”
成炀从沙发上站起来,书房的办公桌上放着一个黑色的文件夹,他招呼赵凌过来,赵凌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里面的内容,让赵凌差点惊呼起来,没想到……
“这是全部吗?”赵凌一寸一寸地收紧文件夹。
成炀没有回答,良久,他走到窗户旁,巨大的观景窗台,是一望无尽的广阔,“如果在我和若若之间你必须选择一个,你会选谁?”
“阿炀,这个问题两年前我已经过你答案了不是吗?”赵凌沉吟,眼里浮起深浅不一的伤痛,脸上曲曲折折的隐约浮现一根根经络,“我不会背叛你的。”
成炀打开门,走到阳台上,“这一次要是让你选,那你就顺一次自己的心吧。”
成炀不知道赵凌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等他从阳台回到书房,苍郁薇已经坐在赵凌之前坐过的位置。
“果然还是输了。”苍郁薇看到棋局,心里早已了然,对着进来的成炀笑道,“你就不能手下留情点,害得阿凌出去时一脸惨白。”
“这样才好。”
“真是冷清。”苍郁薇嗤笑。
成炀坐回原来的位置,闭了闭眼,“郁薇,瑞士怎么样?想去吗?”
“一个星期之后该开董事会了吧?”苍郁薇答非所问。
“一个星期,够去瑞士了。”成炀揉揉太阳穴,声音如缓缓流淌的清泉,“上回把你一个人丢在米兰,这次算我补偿你的。”
“补偿什么?”苍郁薇睁睁大眼睛,无邪地笑起来,“瑞士的巧克力还不错,你要不补偿我一个瑞士手工巧克力工厂吧。”
“你该让我见见他了。”成炀霍地睁开眼睛,眸色深深。
“我就说你怎么这么好心,原来打得是这个算盘。”苍郁薇松松肩,“不过也罢,带你去见见他也好,不过我不敢确定他是否愿意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