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临并不紧张,甚至语气比陈后更冰冷,回问道“翻脸...哼,那后果可严重,与你我二人都得不到好处,平白让他人捡了便宜。陈后认为我楚临可是这样的傻子?”
陈后不答,凤目中的阴冷却半点未消。
楚临叹了口气,转声安抚,“我也是人,不是神!做事虽力尽周全,却也难免有疏漏的时候。这回算我行事不周,陈后要怪罪,我也是认得。不过,据我猜测,多半也是我那师侄作的怪...才将计划破坏成这样。”
“你倒很看的起你这位师侄呀!”陈后目光更冷,“那我对他倒更好奇了,说不得入了我的心思,让我破例赏他个好前程也未可知?”
楚临气势不输分毫,“我劝娘娘还是别做这危险的事。她可不是能养在笼子里的家雀儿,而是会啄人眼的鹰鸹子。”
陈后冷笑一声,“是杀是养,还要看有没有该被啄瞎的人。若是有人敢动我儿子,我手里的鹰也是多得是。我倒不介意多赚两副眼珠子逗猫玩儿。”
楚临又是干笑两声。他知道,陈后现在是不会真翻脸的,这不过是泄愤,警告而已。自己不用和她太过针锋相对,要沉下心来,先把今天的纰漏捋顺清楚才行。
果然陈后也知适可而止,“行了,楚大人。话就到这里吧,你是明白人。咱们还是说说那件事吧。”
长芮成承黎盛罗一径出来,到了二道宫门前,该要分开,长芮盛罗在宫里自有寝殿,陈承黎也要出宫回府。
盛罗突然道,“话无好话,宴无好宴,什么赏花宴,分明就是鸿门宴!”
陈承黎笑了起来,带着幸灾乐祸的看向长芮,“据我夜观天象,该是咱们殿下的红鸾星动了。”
盛罗美目眨眨,“表哥,你此语何意?”
陈承黎还是笑,“此乃天机,不可泄露。”
盛罗知道是陈承黎故意卖关子,撅起嘴嗔道:“都什么时候,你就别打哑谜了。”
“你不记得,西麓时咱们碰见楠裳,她说什么了?”陈承黎稍微收了收笑意,提示道。
“你是说...对了,那次她是说不嫁什么残疾皇子的,皇子...残疾...莫不是...”残疾二字出口,她赶紧收了嘴,撇头看向长芮。“皇兄...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长芮不在意的笑了笑,“她没说错,这是事实,我不在意的。不过...那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盛罗将那日发生的事情大概和他说了一遍,本以为她就是玩笑,过了这么些天,大家都已经不在意,不想竟映到今日这番事情上。看来是陈后早有了定论,要借着赏花,促成长芮和楠裳的联姻。如此一来,陈后、宜王和闻家就可绑到一起,大家同舟共渡,真是高明的。
说到此处,盛罗狠狠道,“还她不想嫁,我皇兄还不愿娶呢!牛不喝水强摁头,谁愿意娶那刁蛮丫头。耍脾气,闹性子她是第一;贤良淑德她全没份儿,娶回来就是个惹祸精。”
说着她又想起一事,拿看睃向陈承黎,“表哥,我记得那日,她可是看上你了。”
陈承黎早知道她会提起这遭,不在意道:“可惜我不是皇子,也就没那个福气招惹祸星。”陈承黎的意思不言而喻,婚姻大事,又是利益联姻,自然是她的家族做主,就算她再想怎样,也是翻不出天去的。
盛罗自然也是明白,遂又担心的看向长芮。长芮拍拍她为自己推车的手背,语气平静,“这也不过是咱们猜测,说的似乎明日就要拉我成亲似得。好歹我也是皇子,没那么容易就被拉上贼船的。且走一步看一步,不用太过忧心。时候也不早了,一会儿宫门关了,表哥出宫还得多费些手续。盛罗,咱们就和表哥这里别过吧。”
陈承黎也急着出宫,遂拱手让了让。三人别过。
盛罗推着长芮,两侧一队宫人提着精致宫灯护送。盛罗轻轻低头,垂向长芮耳边,有些忐忑的低语:“皇兄,你说母后忽然提起郎干,是什么意思?你是知道母后为人的,不会是要对付他吧?”
长芮不答,反问道:“瞧你刚刚神情,你是很担心郎先生吧。”
盛罗并不否认,“我初相识他,觉得他是玩弄权谋,心地不纯;可这许多事情相处下来,我却不得不钦佩他的机谋诡谲。虽然病弱,胸中自有乾坤,不以武夫之蛮,仍能掌控大局,这才是真正有大才干的人。而且,我隐隐觉得,他并不如他所表现的那样冷血无情,我是越来越有兴趣多了解些他了。”
长芮身子被盛罗的真心话刺激的一个趔趄,心底蓦地涌起不安。盛罗发觉长芮异样,推车的动作一停,“皇兄,你怎么了?是碰到哪里了?”
两旁宫人也随着赶紧停下,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长芮叹了口气,他不知盛罗刚刚的言语只是学生对师长的崇拜,还是女儿家对心仪男子的恋慕。若是前者,自是无妨;可若是后者...他是知道琅玕真实身份的。实在该及早制止她。
但此时一众宫人在场他又不便明说,只好语重心长道:“盛罗,母后虽然弄权,但我料想此刻该不会对郎先生有恶意。我们是皇室,郎干只是白衣草民,母后不会自降身份和他计较,况且今次毕竟是他救了咱们。你也不必对母后过于提防。我听着她今日对你的话,也是好意。你是得了祖父的恩旨,可以自由婚配,可也不能挑得太久。若有不错的人选,还是及早订下,以免错失良缘。”
这番话,长芮的意思自是说琅玕和她身份悬殊,要她另选良人,借以此打消她对琅玕的心思。可听在盛罗耳里,却好像是长芮体谅了她的心意,要成全她们。这样全然的误解,不免让盛罗这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脸颊绯红,一跺脚,放开长芮的车把,低低嗔了句,“我自知道的”,头也不回的自行离去。
一众宫人不清楚这对兄妹为了何事,突然分开。也赶紧兵分两路,一队跟上盛罗,一队照顾长芮。长芮望着风一般闪去的盛罗,眉间漾起深深的担忧。
京城偏东是城中最繁华的五条长街。这里既是贩卖的集市,云集了许多商铺;又是酒肆茶楼、戏院棋社等汇聚娱乐之所。他们交错相连,引护城河水沿开两岸,架有夯实石桥通车马,阔朗木桥走轿辇行人,还有极为别致的竹桥、花桥伸进两侧蜿蜒支巷。白日客流如织,便是晚上也灯火辉煌,此地盛景可见一斑。
主街上多是百年老号,楼面铺面自成风格,华丽辉煌。例如鞋帽第一的《连连升》,香粉第一的《俏春梢》,绣品第一的《纹苏一品居》...这些店铺里的精品,都是订货限量,精贵难得,其中一顶一的掐尖之物,更是要看买货人的身份,若是只有钱没有出身的客人,也是千金难求的。而支巷里多是物美价廉或者鹊起不久的新店。虽店脸儿小些,但也都入目规整,铺面干净,别具一格的精致。不同与主街,支巷里还有另一种营生,便是青楼。
从前这里不成文的规矩,烟花之所是不能立于五条主街之上,只能狭以支巷,讳以天光。百年来,唯有云舒阁破了规矩。它不仅处在五条主街最繁华的折桂街正中,还连同了另一主街栖雀街的巷尾,占地极大,一溜青瓦围墙,依稀可见里面琼楼玉宇蝶绕珠环。
此时已是入夜时分,而云舒阁却正是客似云来之时,门口挂着一排垂苏琉金的五彩宫灯,宫灯下面站着打扮体面的鸨母掮客小厮等人。人人脸上挂笑,热络络的招呼着进进出出的客人。穿过云舒阁外厚厚的围墙,依然能听见里面丝竹吟唱,嬉戏言笑的靡靡之音。真可谓快乐无分昼夜,享奢月落未央。
云舒阁南侧小巷里,有一家酒肆,窄窄的门脸儿,经营的烧猪头肉和老刀酒,肉烧的入味,酒给的量足,所以到了深夜还有两桌客。一桌上是几个穿粗布长衫的男人,听口音该是几个走南闯北贩货的走商。
酒虽不好,但是强在有劲,一壶下肚,几人明显来了谈兴,对着云舒阁,其中一位络腮胡子咂嘴道:“什么时候,咱也能进到那里,寻个佳人快活快活。便是完事立时就死,也值了。”
身边一位泄顶的,年纪略大的中年人,马上鄙夷道:“美得你。就咱们赶上好年景,贩货一年的辛苦钱也不够你进去喝杯茶的。我听说新来的那位如兰姑娘,光看一场她的响铃舞,入场的茶水费就得纹银二十两。你还快活快活?凭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下辈子吧!”
两人中间坐的吊三角眼儿的男人,听着大笑起来,做出一副羞臊样儿,“就是,撒泡尿淹死你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