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龙眼尖,见道人背身,忽然意识到这是个机会,此时不动,更待何时。她调匀呼吸,猛地真气一提,手中乌金软剑夹着罡风,
“呼…呼…呼…”
冲着道人的后脑门就狠劈了过去。
道人毫不惊慌,身后就像长了眼睛,反手将手中拂尘撂到后面一档,只听‘铛啷’一声,弑龙大力的一击,竟被道人举重若轻的化解了,随即转过身来。
弑龙跟道人刚一过手,便知此人武功深不可测。但她毕竟是初生牛犊,一击不成反更长了锐气。回肘平剑,真气再凝,“呼啦”抖出,又斜刺道人胸口。
道人见状,嘴角一挑,心中冷笑,
“找死!”
遂腕上用劲,拂尘拎在手中,就似装了机关般,快速旋转起来。千万条长鬃犹如千万条钢鞭,瞬间缠上乌金软剑,眼见越缠越紧,道人突的扬手一拋,弑龙猝不及防,被乌金剑一带,竟大力甩飞出去。
厉姨晃见弑龙突然发难,一招不中,即刻看出道人绝非等闲,弑龙再无胜算。刚要阻止弑龙继续,他俩已经缠斗在一起,想要发针也晚了。
眼瞅着弑龙被甩飞,二话不说一把飞针就向道人招呼过去。道人虽然右手拂尘还未带回,左手也不含糊,道袍大袖一挥,卷起一股邪风,将飞针轻易扫到一边。拂尘回撤,却是尘柄向前,柄前赫然弹出一把尖刀。
说时迟那时快,还不及厉姨反应,那刀光已经直逼她的胸口。眼看性命,顷刻不保。
就在此时,戚子承突然不顾一切的飞奔过来。
“噗”一声闷响。
刀尖戳进他皮肉,齐根没入后心。道人抽手,一道血柱犹如井喷。
“子承…!”厉秋渝一声高唤。
戚子承,已昏死在她的怀里。
刀刃见血,道人此时已然杀红了眼。
“得饶人处且饶人。”
“…师叔…”清冷如冰的声音,彷如裂帛,瞬间撕裂夜的浓重。
道人循声望去,却是琅玕缓缓走来。
她这一声‘师叔’喊的极有深意,道人目光一滞,眼中杀机瞬间化作阴骘。
琅玕敏感的捕捉了道人表情的变化,心中更稳,自己果然猜对了。
“今晚,阴风寒露,不知师叔身上毒疮发作的可厉害?琅玕身为小辈,实在担心您的身体。特地过来请安。”她边走边继续说着。步子不快,话语更不快,但语气中的笃定,却坚如磐石。
“你怎么知道?”道人脸色不由大变,脱口问道。
“我怎么知道?呵呵,这说来话长了。”琅玕表情淡然,语带玄机。“择日不如撞日,我们这素未谋面的师叔侄相见,自是有许多话要说。这些若是被外人听了去,怕多有不变。不如先遣了她们,我们慢慢说,不妨。”
道人听言,目光忽然阴森的蚀骨,直直望着琅玕,似乎想从她的眼睛里寻到一点蛛丝马迹。
琅玕的眼神毫不闪躲,浩淼的眼锋,犹如无垠的江水,波澜不惊。
须臾,道人终是抬手向庄汉们挥了挥,吩咐到:“把她们带去龙侍的房间。”壮汉领命。
琅玕望着失神的厉姨,昏迷的弑龙还有气若游丝的戚叔,她的心狠狠的抽搐。这是亲人们水生火热让她产生的心疼,也是她们生死一线让她由衷的恐惧。虽然如此,可她的面容却是冷漠,冷漠的发指。
她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才是真正的战斗,她必须全力迎战,不能有丝毫的胆怯,更不能表现出哪怕些微的在乎。一个不慎,敌人就会掐到她的七寸,那时,她不仅不能保护她们,反而更快的送她们去黄泉路。
很快,她们几个被壮汉带走,道人瞥了眼琅玕,冷冷说道:“现在你可以说了。”
“师叔,一定有诸多问题,要我解答。不急,您慢慢问,我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知您想先听哪个?是我怎么知道您就是我那神秘的师叔;还是我从何得知您身患隐疾;更或是早就猜到戚叔就是内鬼?”
“你早就知道,戚子承是我的人?”道人眉峰一挑,语气有些怀疑。
“不,应该说,戚叔是师门的人。”琅玕语气淡淡。
道人一笑,“你这么说也对。可你怎么知道他已经为我所用了呢?”
“戚叔是老实人。做这些阴险之事,不是他所长。就难免会露出马脚。”琅玕语气仍旧淡淡。
“哦?”道人不屑的勾了勾唇角。
琅玕微微一笑,状似无意的舒了口气,语带轻蔑的说道:“看来师叔以为我都是在瞎猜呀。呵,算了,您的问题实在太多,疑心又太重。这样,容我理一理,一口气都给您讲分明可好?”
“好,你慢慢说,我有的是时间。”道人捋须应话。
琅玕听言,挪开步子,缓缓走到院中一颗老树下,将虚弱的身子实实靠在树干上。这才不紧不慢的开口道:“我知道有个师叔,是师傅言语偶然露出的。梳理归纳后,我发现我这位师叔可不算太喜欢我。后来师傅去世,我算着,您该来寻我的晦气,但是您却迟迟没有出现。从那时起我便觉得奇怪了。”
说着琅玕玩味看了眼道人,继续道:“也就在那时,戚叔身上,隔上半年就会带出一股奇怪的香气。师侄嘴虽不刁,但是常年喝药惯了,药里有些什么,就不难尝出个七七八八。戚叔身上的气味,却不是我汤药里任何一种药草,你说这岂不是怪异?”
琅玕并不等着道人附和,又接着说道:“戚叔是师门的药仆,一身医术自然也是传承师门。水阁里关于医药的典籍不少,闲暇无聊,我也会翻翻。机缘巧合,竟被我看到,这种香味就是…‘寒芹草’。”
道人听到此处,不由紧促眉头,瞧着琅玕,冷冷讥笑:“不错。能被你翻到这样偏门药草的出处…哼,师侄,你有心了。”
“不…不…寒芹草可不是药,是毒。至阴至寒的毒草。人吃了,立时卸去一身火气,僵死当场。”琅玕并不理会道人的讥讽,一派天真的纠正道。
“师叔,你说水阁里就我们几个,戚叔弄些毒草,这是要毒死谁呢?我当然不敢大意,又留意了些典籍,终于发现,这寒芹草虽然人吃不得,却是阴寒的鱼类可食,不仅可食,吃了还易上瘾。”
说道这里,琅玕有意顿了顿,语气中带了七分调笑:“师叔,怕是我这龙侍的位置,就是托了寒芹草的福吧。您今日那杯茶水…可是寒香凛冽呀。”
“呵呵!师侄你果然心思机敏!看来拘你在此,师叔是做对了。若放你出世,凭你的城府,真不知要闹出多大风浪。”
琅玕并不辩解,反而难得的撒娇道:“师叔,莫急着定论,我还没说完呢。您费这么大力气布置一缸鱼,怕不是单单为了琅玕好吧。您真正的意图,是为您自己治病是真。这寒芹草若混了秘药,喂食百年老鱼,那这老鱼就可以吸治一种因无妄邪火而生的毒疮。不过这种毒疮,却不是寻常人会得的,呵呵,大多…是因为术士之流,嘴上不好,干了太多泄漏天机的事而遭的…天谴。”
“你…”道人的隐疾,竟然被琅玕直白的说出了,不禁恼怒。
琅玕并没有被吓到,反而更加娇嗔道:“哎呀,您莫要被小辈几句戏言,应了恼羞成怒。您的事,我自然会三缄其口。这遭报应的事,您不怕,师侄却是怕的紧呢。还记得我测的字吗?不过那个字,可不是为我自己测的,实在是送给师叔您的。”
“口”,病从口入,祸从口出。术士之流,干的自然是替人问及福祸的营生。这个字,就是在旁敲侧击的让道人留些口德,也是在警告他,若是将自己的身世泄漏出去,那么这么多年的知情不报,于他也是百害而无一利。
道人自也知道其中利害,只是被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给戳穿了,心中不由蕴起十分的羞怒。
“所以,当我第一眼看到仰天村布局的时候—天罡三十六路阵法,我便断定这布阵之人必是系出同门,而有能力布下如此大阵的…,也只有我那素未谋面的师叔…哦,不,更应该说是,当朝国师—楚临大人。”面对楚临的恼怒,琅玕仍旧面容平静的总结道。
这些年来,国师楚临已经被身上的天罚毒疮折磨的苦不堪言。此毒疮喜阴,所以每到深夜,痛痒难抑之下,他不自觉就会变得暴躁易怒。尤其是今夜,楚临的恼怒已然接近零界,似乎下一瞬,就要化为无边杀戮。
就在此时,楚临反怒极而笑,阴恻恻的声音,震得树木花草都在颤抖,“师侄,你果然有乃师之风。若论对事情的洞若观火,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我这退苑堪比皇宫,你倒也配得上这里。以后的日子,你就安心在这里养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