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中,马车的门猛地被推开,盛罗骑在一匹枣花马上吆喝道,“你们吵什么?表兄你又欺负郎先生了是不是?”
自从那日酒馆过后,盛罗对琅玕倒亲近起来,有时没事也往她那里跑,不是找弑龙比划些拳脚,就是凑在她和陈承黎耿靖身边贫嘴。
对于盛罗的转变,琅玕没有多想,倒是厉姨时常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姑娘,你现在不用做掌事了。这女扮男装要到什么时候呀?日子久了让人误会。”
但做男儿,琅玕却上了瘾,的确,男子行事还是比女子方便许多。琅玕也就吱吱呜呜过去,厉姨只有摇头叹息。
陈承黎见盛罗探了进来,无奈的笑笑,“我哪里敢?他现在可是咱们长公主的红人。”说着又捡了一颗大梨子放到琅玕手里,示意讨好。
“我倒不知道,是何时负荆请罪,将相和睦了?盛罗,你倒是说说,是何时呀?”陈承黎目光含笑对着盛罗打趣道。
将相和是出老戏,说的是老将军廉颇因小心眼言语得罪了良相蔺相如,后来知错能改,自负了荆条去请罪,此后将相和睦,国事昌明。他这样问盛罗,分明就是揶揄盛罗曾经对琅玕的挑刺。
盛罗不由脸一红,对着陈承黎狠狠一瞪眼,又撇头看着闷笑的长芮,头中更气,哼出一声长音。手上使劲儿,啪的摔上车门,驾马又去寻弑龙。
马车里,长芮和陈承黎没忍住同时爆笑起来。
笑了一会儿,长芮道:“再有大半日就该入京了,郎先生不如随我入宫,我让太医给你会诊。”
不等琅玕说话,陈承黎接过来道:“宫中太医多,麻烦也多。况且他一介布衣男子,长居宫中不和规矩。还是让他随了我的好,是吧,郎先生。”
陈承黎说着,一手挡住胸口抚在珠子上看着琅玕。琅玕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这些日子她随着陈承黎,和那珠子时时相处,果然觉得气力比往日健朗不少。遂此时,也点点头,表示同意。
长芮面上带出一丝失望,握着手中的鸭梨不再言语。宫中确实纷杂,女人们眼睛最利,琅玕的身世和性别保不齐就被哪个看了出来,到时后果不堪设想。
只是不知陈承黎是否也看了出来,那在他的心中,琅玕是否也是不能相让的那颗梨子?
正说着,忽然,车外一片御马狂奔之音,后方还隐隐夹杂刀剑相击之音。
陈承黎眉心一蹙,伸手推开车窗,只见不远处有一队黑衣人马向他们的车队猛冲。车尾的护行随从已然和临近的黑衣交上手。
弑龙一把推开车门,行驶中将盛罗塞了进来,急道:“公主还是进车里稳妥,那群人来者不善。你们当心,我去会会他们。”
陈承黎就着车门也要下来,他本来身手不弱,此刻形势急迫就想加入战阵,一为助战,二来想近处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料刚探出头来,就被赶过来的厉姨,用力推了回来。“侯爷身上有伤,莫要出来了。这伙人不问缘由,上来就打。必是亡命之徒。绝不会估计你们皇亲贵胄的身份。”
侍卫长也赶到马车前,向长芮急急传报:“主子,我们被一伙黑衣强人追截。是与他们力战还是...?”
琅玕顺着车窗向交手那里看去,果然黑衣人阵容整齐,出手很辣,已经有几名我方随从惨死刀下。粗粗看去,黑衣人竟比随从人数多了一倍,实力似乎也强上许多。若直面交手,必定不敌。
“快走。”不等长芮开口,琅玕先脱口道,“让侍卫们不要逞强,拖延为主。咱们快走,进了城再说。”
长芮也已经看了遍后方的形势,稍一思虑。立即从腰间摸下一枚令牌,对着侍卫长朗声吩咐道:“拿着我的令牌,去调遣巡防营的官兵来接应。前面就普济寺,我们在那里汇合。”那人接过令牌,点了下头,飞奔疾驰而去。
陈承黎瞬间明白了长芮的意思,这里赶往城门最少还有半日路程,他们的马车跑不快,追来的强人却是轻车简从,就算侍卫们拼命拖住,想及时赶到京城求援也是不可能。
普济寺倒是离这里不远,那里早就封闭,山门外应该有官兵把守,此刻去到那里避难,却是最好的选择。
陈承黎看了眼琅玕,琅玕当听说普济寺就在附近的时候,脑海中瞬间旋起思量,她愈发觉得此事来的蹊跷。
就在她思量的片刻,众人不妨,已经有三两个贼人避开阻截,杀到近前,厉姨和弑龙同时当下两个,却仍有一人找了空子飞身又逼近一分。
“嗖”锋利的长刀从那人手里挥了出来。刀光一闪,车窗破开,连带着那人的半截胳膊捅进车厢。
刀刃夹带利芒,直顶向琅玕面门。陈承黎因刚刚要出去,位置离琅玕远了些,右手因中毒又使不上力气。想抽出左手为她抵挡,奈何片刻间难以转过身子。
眼见刀光袭来,琅玕没有武功底子,虽想到躲闪,身体哪里有刀快。睁大双目,僵硬的不能动作。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忽然刚刚的棋盘飞了起来,硬生生横在长刀和琅玕面门中间。
“咔嚓”一声,棋盘被刀锋刺中,碎裂成八瓣。碎片飞扬中,长芮伸出白玉一般的手死死抓住了黑衣人的右碗。琅玕此时才知原来长芮竟并不是外表那样的秀美文弱,手上的力道也强悍非常,黑衣人欲要抽回手去,试了几次,都未能拔动半分。
就在此刻,弑龙已经收拾了那个交手的贼人,抽身赶来护卫琅玕。二话不说,软剑重重一挥,那卡在车前黑衣人的手臂齐根尔被砍了下来。因长芮一直抓着手腕,一根手臂竟全被拉近车里,瞬间鲜红的血水飞溅在车厢四周。
黑衣人“嗷”的一声惨叫,身子一抽,弑龙紧接着又补上一剑,刺穿了他的咽喉。
“啊!”盛罗吓得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将头埋到琅玕膝间。
琅玕一张脸惊得煞白,原始的恐惧感,迫使她也想背过头去。但当她低头的瞬间,却看到那断臂手指的指节发着青黑之色、指尖处隐隐有焦黄,心底不由猛地一震,随即强迫自己放下恐惧,扭过脸来。果然是楚临,他果然不会让她安生的赶去京城。
“快走,去普济寺!”陈承黎再不顾阻拦,跳上马背,左手拉动缰绳,对赶马车的侍卫厉声吩咐。
马蹄声犹如轰鸣,身后追兵紧咬不放。这帮黑衣人,功夫奇诡,个个如同地狱恶鬼嗜血如命,有的虽身中几刀血流如注,有的甚至被卸下了大块肢体和皮肉,然而却好似浑然不觉,精神始终亢奋。
成承黎不由在马车外大声催促,“快,加快!后面的顶住,回去京城每人赏银百两,身死者其家人赏银翻倍。顶住!”
陈承黎声落,果然见侍卫们比先前英勇许多。而然后面追兵实在强悍,人数又多,待赶到山下,侍卫们已经折损大半。好在守寺的官兵见到长芮的信物,倾数出来抵挡。琅玕一行才被拼死腾出一条道路,冲向山门。
普济寺大门上贴满封条,成承黎一步跨了上去,“呲呲”三两下全揭了下来。
“进寺!”
听到吩咐,所剩不多的几名侍卫在不迟疑,背起长芮,弑龙扶着琅玕冲进了普济寺。
“将大门顶住!”成承黎再次命令。
随即两名侍卫,快速将大门锁上。又找来门口的木桩横在门后。琅玕这才稍歇了了口气,打量着这个有些寥落的寺院。
因为一年前,智难的官司,普济寺已经被严密的看管起来,除了朝廷限定供给,不许与外界往来。昔日香火鼎盛的场景琅玕没有看到,但眼见此时庙宇里虽香客全无,难掩冷清,却并没有破败之景,院落干净,松柏长青。
正殿和两旁侧殿也已经被封条封住,然而窗棱处还是纤尘不染。不远处钟楼之上,还有个小沙弥正擦拭着钟捶,不妨他们闯了进来,正惊讶的向他们望着。可见,整个寺庙内部并不疏于管理。
只片刻间,院子里已陆续挤出僧人。因不知外面发生何事,又见他们破封而入。一个个不由露出狐疑之色。
陈承黎蹙起浓眉,指着长芮和盛罗,冲这帮僧人高声道:“我是建炀候陈承黎,这位是当今三皇子和长公主。我们路遇贼人,让你们院中管事僧人说话。”
陈承黎话落,一位身披袈裟的清瘦僧人从僧众后走了出来,瞧着陈承黎双目放光,“小僧智苦,请侯爷和殿下进后院斋房暂逼。”
就在陈承黎点头片刻,院门外刀枪之音渐近,金器刺破皮肉的响声,双方激斗的呼和清晰可辨,可知外面形势已经严峻到极点。
智苦一边让开道路,一边喝道,“侯爷是我寺度苦之人,武僧院护寺僧听法旨,誓死护守院门,不许贼人踏进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