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龙扶着琅玕走在去往正门的路上。阳光甚好,弑龙也一扫昨日的羞涩。打开鹿皮小包,竟又是满满的银针,引得她更是暖融融的。
“姑娘,你怕厉姨吗?”
“怕呀。有时我真羡慕你,还能逃开厉姨的管制。我身子太不争气。时时都让她操心,所以也被看得更严、拘得更紧。”
“我也怕她,从小被她打惯了,看见她发怒就直哆嗦。其实细想想,厉姨心肠最软了,有时我夜里做梦,竟然会把她梦做母亲,醒了自己都吓一跳。”弑龙说着笑了起来。
琅玕也笑,“你呀,还真是被打怕了。这么看我身子不好倒是幸运的很呢,没挨过厉姨一个指头。”
弑龙见琅玕笑的灿烂,眨眨眼睛道,“我这次回来,觉得姑娘的身体比往日大好了,虽然还是瘦,但气色、精神都从没有过的好。若是再这么下去,怕是你也有挨打的时候了。”
琅玕一愣,接着二人都笑了起来。
“主仆两个笑的好开心呀?弑龙,我说你为什么不答应梁将军呢,原来是落花有意,流水无心呐。”二人不妨,盛罗从另一侧的小径中走来。一袭粉蝶穿花样绫袄,趁着她格外俏丽。
“你又胡说,是不是想打架呀?”弑龙面色沉了下来,掐腰看着她。
“罢了罢了,我知道打不过你。不过看你们郎情妾意,梁将军形单影只,我于心不忍。”盛罗说着又故意打量琅玕啧啧道:“他这么个病秧子,不知道你们都中了什么邪?一个两个都护着他。”
“好了,盛罗。先生虽弱,但胸有乾坤,怎么能和武夫们相提并论。”盛罗身旁又走出一人,却是耿靖。耿靖见到琅玕,快步上前恭恭敬敬的行礼。
盛罗咬了咬嘴唇,没好气骂道,“你们呀!真是撞邪了!”
“谁撞邪了?不如请巫师也来跳两段驱驱邪祟。”
琅玕余光一撇,是陈承黎走了过来。
“表哥,你又呕我。我都知道是被章云海利用了,皇兄已经骂我了,你还拿这件事来说?”盛罗撅起嘴来。
“知道就好,以后做事谨慎些。莫要好坏不分,再让人当枪使。”陈承黎不依不饶的数落道。
原来盛罗回来,陈承黎和长芮就将她审了,果不其然,盛罗摘匾,煽动*,都是章云海在背后推波助澜,为她传风声,出主意。这下章云海事发,盛罗自然知道,这些都是章云海有意驱使,自己无意间险些成了他的帮凶,不免又羞又愧。
“好了好了。我都知道错了。况且我这次荆城之战也出了力,该是能功过相抵。你们就别再说了。”盛罗委委屈屈的辩解。
耿靖听言,忙接话道,“说起此次荆城之围,功劳最大的就是郎先生。盛罗,你该好好谢谢先生才是。”
此语不说尚可,一说反而是刺激了盛罗,“谢他作什么?他岂非没算计我?那些异族百姓横尸遍野,生灵涂炭之前,他有没有问过我...?”
“在下问过。”琅玕平淡出口。
“可你从来没有明明白白的说,你这是小人行径。”盛罗眼圈发红,语气中带着歇斯底里。
“好。那在下现在问一句,若当时我如实告知,长公主会如何选择?”琅玕双目如炬,紧紧盯着她。
“我...我...”盛罗不想琅玕竟然会如此直言相问,而这个问题也一直是她不停追问自己的问题,若当时真知道...,自己还会不会...能不能...忍不忍...?
“你会的。为了上万荆城百姓,长公主必须担负这笔血债。只是...在此之前,你会犹豫,会踌躇,会痛苦,我不告诉你,是怕你的不忍延误了战机。试想,如果一批又一批的大宏子民死在你的眼前,漫天血海,身首异处。你绝对不会还能站在这里质问我,而是破城之日就殉死祭难了。”琅玕声音狠厉,不给盛罗半分托词的机会。
“先生,别说了。盛罗她...她受不住。”耿靖插了出来,声音哽咽的恳求道。
琅玕看着六神无主的盛罗,看着悲戚难掩的耿靖,低低叹了口气,“你们又怎知我一定好过呢。好了,不是要出游吗?还不快走?”
陈承黎望着琅玕的神情,一瞬间有些恍惚。也许她也并非他想象中的那样强大。听琅玕催促,他看了下四周,也道,“是呀,长芮怎么还不见过来?”
盛罗强忍了忍眼泪,低低说道:“皇兄还有些事要处理,让我们先走。”
琅玕和陈承黎听言对望一眼,彼此心照不宣。也不多问,上了马车向商市街一路行去。
西麓虽然是书院,却不是孤岛。北面正是政治经济聚集的中心。府衙,商铺都云集于此,每逢初一、十五这里更是商贩走马的集市,四乡八镇的居民都会到此地赶集,采买些生活用品。今日虽不逢集,然而却是更重要的拔簪节,各地商贩也就加更一集,早早过来摆摊了。
“来呀,看看我家的胭脂水粉。是京城流行的新品,茉莉粉,芍药香,凤仙花染的指甲隔夜红嘞...”
“贵人,过来瞧瞧我这里的布料吧。正经南朝蚕丝,最近打仗闭关,这些都是缺货,卖完即止了。走错路过莫错过...”
“丝线...”
“包子...”
“甜蜜饯...”
他们一路走一行看,时不时就被小贩挡下招揽生意。因是拔簪节,还是贩卖珠花玉簪丝带的摊位最多。
琅玕看着这些东西,又抬眼看了看陈承黎一身打扮,别的尚可,头上还是发绦竖着,剩余的头发飘在肩颈之上,与平日无异,竟是没有一根发簪。
弑龙也看到了,“不是说男子都要插簪吗?侯爷,怎么不戴?”
陈承黎看着琅玕,“我自信不会被人抢了去,就不用了。倒是郎先生怎么也不戴?”
琅玕冷嗤一声,“我自信不会有人抢我,也不用了。”
陈承黎并不答话,伸手从怀里拿出二两纹银,丢给身边一家卖簪子的小贩,从簪子堆儿里挑出一根乌木嵌珠的簪子,递到琅玕的手上,“郎先生若再这么清高,只怕要孑然一身了。戴着吧,兴许就碰到哪个不开眼的姑娘,专喜欢先生这种冰山人物。”
陈承黎此话分明在揶揄她,瞎猫碰到死耗子也是侥幸的事。琅玕恨恨白了他一眼,躲了开去。盛罗一把抢过簪子,“表哥既然花钱送他,不如送盛罗。反正这枚簪子男女通用,省的郎先生戴一日怪沉的。”
盛罗这话更是揶揄,意思连死耗子也是不要他的。戴也是白戴。琅玕淡淡一笑,“随便,我无所谓。”
“你...”盛罗知琅玕是在用她昨日之语反唇相讥,不禁恼怒。
就在此时,突然弑龙腰间软剑出鞘,照着琅玕身后刺去,之间一个人影不知从人群哪里飞了出来,手上一把短刀,狠狠向着琅玕扎来。
弑龙手疾眼快,软剑‘当啷’一档,黑影不妨琅玕随从如此机警,一招偷袭不成,转身就走。
他回逃路线极为刁钻,竟是要往人群最密的地方挤身。弑龙因为首务要护着琅玕,不敢猛追。黑影三两步已经进入人群,人群骚动,眼见就看不到他的身形。
就在此时,一人刚好挡在了他的前方,堵住了他的去路。陈承黎定睛一看,却是厉姨。心下明了,嘴角不由浮出一丝笑意。厉姨毫不迟疑,一根银针从手中飞出,照着他的面门就射了过去。
黑影只顾逃脱弑龙追捕,不想后路竟有埋伏。一个闪身不急,飞针虽然避过脸面,却依然钉进了他的左肩膀。
厉姨是暗器的行家,针虽小力道却狠,入肉即刻钻到了骨头。一阵刺痛传来,人影不由脚下慢了几分。厉姨弑龙身形如鸿,随即就要扑上去,将他擒住。
千钧一发之际,谁也没觉察一个鹅黄色的身影悄悄接近了陈承黎,伸手往陈承黎头上一抓。陈承黎也是习武之人,身体的意识比眼睛还要灵敏,突然感觉有人凑近,想也不想,一个飞跃向后跳出两步。
鹅黄色身影本以为是手到擒来的事情,没想到陈承黎像闪电一般躲了出去,手下力道收不住,‘噗’的一声,大力一扯,竟把琅玕的发带拽了下来。
弑龙听到骚动,拿余光瞄了向侧后,见琅玕被扰,再顾不上别的,一个疾身立转,又掠回琅玕身边。
那黑影趁此时机,虚身一晃,从弑龙的方位扎进人群,不过三两步就再难觅踪影。
黑影已走,陈承黎目光不善的追向那鹅黄身影。那人身子立定,却不逃走,反而转过头来。
这是个女子,约莫十五六,娇嫩的肌肤如瓷如玉。衬上鹅黄色,如同一苞鼓蓬蓬的小莲蓬,华美的丝缎流水般将她的身型包裹出来。虽然年轻,发育的却玲珑浮凸。
她朱唇微启,贝齿间一串银铃般的笑声流泻而落。掐着蛮腰,指向陈承黎,“喂,本小姐看上你了。把你的簪子给我。”说着将手中琅玕的发带扔到地上,脚尖狠狠踩着,“什么丑东西的发带也配,真污了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