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今天早上陈承黎接到了云湄的回信,可这位郎掌事仿佛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她并没有打听到关于她任何的背景来历。只是根据她到西麓的路线,云湄分析,她出发的方向正是静宜师太所住的水阁。
而这点答复,对陈承黎已经足够,因为那日在琅玕院中他已经看到了一笼熟悉的鸽子。她就是瞒了自己两年的假师傅。
陈承黎盯着琅玕,目光如炬,“瞒了两年,今日却特地在这里等我。说吧,你究竟是谁?和师门是何关系?为什么要帮我?”
没错,琅玕今日要钓的大鱼正是陈承黎。她淡淡一笑,“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帮你。”
“不,这很重要。纵然你是无双谋士,但承黎向来疑人不用。对于我不能用的人,也只有把他毁了。省的以后添麻烦。”
他的话阴冷的仿佛从地底渗出来般,琅玕知道他绝对不是危言耸听。
“好,我是静宜师太捡来的孤儿,自小多病,一直被养在水阁。师太临终前将你托付于我,并嘱咐我不许让你知道。”
“那你现在怎么肯说了,不怕违背师傅遗言吗?”
“将在外,军令尚且不受;何况是个已死之人的嘱咐。就算我今日不说,你不是也查到了吗?”
琅玕对陈承黎再了解不过,她知道自从那日的变故后,她绝对已经逃不出他的视线。凭陈承黎的手段和情报,查出她在水阁的事,最多超不过两日。与其让他找上门来,不如找个僻静的地方,自己先开口。况且,他的身上或许也有她想要的东西。
“这么说,你是我的同门,而你又是楚临师侄。那楚临也是同门?”陈承黎继续问道。
“我从没有拜师,最多和师太有半师之分。至于楚临,他虽然是师叔,但我劝你还是不要与他相认的好。”原来陈承黎也不知道楚临的身份,那么楚临在师门中究竟有过怎样的过去,让静宜和戚叔都对他讳莫如深呢。
“哦,这话何意?”陈承黎挑眉。
“道不同,不相为谋而已。”琅玕道。
“那你又为何离开水阁,投奔了他呢?”
“侯爷,你想多了。我和楚临不过各取所需。有利而互往,无利则两散。若有高价,琅玕也不介意另投明主。”
“明主,那你看承黎可算?”
“那就要看,侯爷的价码开的如何了?”琅玕瞅着陈承黎,慢悠悠道。
“你要什么?”陈承黎接口反问。
琅玕一笑,也不扭捏。“侯爷身上该有一宝。割爱与琅玕如何?”
陈承黎眉心红痕微微一跳,顺手从颈上取下了琅玕珠,摊在掌心之上。“你要的是这个吧!”
随着珠子呈现,琅玕胸口那股悸动又汹涌袭来。对,就是它,它一直在召唤着自己的靠近,这种感觉此时更加强烈。琅玕不自觉的伸手去拿,陈承黎却一把握紧,又篡进手里。
“这是我家传之物,凭你三言两语,承黎不能割爱。”
“你又要什么?”琅玕强自忍下胸中的翻腾,直言问道。
“我们通信两年,你该知道我要什么。”陈承黎盯着琅玕。
“江山!”
陈承黎还是盯着她,眸子里满是阴骘。
琅玕咬了咬嘴唇,深吸口气,“我帮你。用珠子换江山,建炀侯,你的买卖很划算。”
陈承黎郎朗一笑,攥住的手慢慢松了开来。琅玕似再也忍耐不住,一把将珠子拿了过来,这一次,陈承黎没有拒绝。
这是琅玕第一次碰触到它,很光滑,微微带着陈承黎的体温。不知为何一种回归的感觉油然而生。她仿佛瞬间又回到了那个梦境。妇人的抚触,婴儿的酣然。让她觉得由衷的舒服。琅玕不自觉的垂下眼睑,静静享受着珠子带给她的滋养。
“郎掌事还是莫要动什么歪脑筋。你要一口吞下它,陈承黎也不会介意做剖腹取珠的事情。”陈承黎望着琅玕的陶醉,语出警示。
琅玕紧握的手稍微松了松,抬眼直视着他:“你心里明白,这颗珠子,本就是我的。我答应为你谋划,但珠子留下。”
“郎掌事此言差矣。这可是承黎自幼随身之物。所以只有等我江山尽收,这颗珠子才会双手奉上。琅玕珠对你的身体极有帮助,命比天大,郎掌事的买卖也不亏呀。”
“江山不是儿戏。你不给我这珠子,我怕是没命撑到为你打下江山。”琅玕不依不饶。
“我有个两全之策。”陈承黎并不松口。
“哦?说来听听。”
“做我幕僚,常伴我身侧。琅玕珠自然能惠泽到你。”
琅玕听言,不禁笑出声来:“建炀侯好谋算,这真是一举两得。既能监视于我,又能掌控于我。可是你别忘了,郎干好歹也算朝廷的九品官员,掌管西麓答疑院,岂能住在你的身边?”
“郎掌事大概还不知道,就在刚刚,居庸殿内因荆城之战引起了诸多争议。不少学子都激愤将上万无辜性命卷进战争太过歹毒,有失仁道。承黎不想民怨沸议,只好以礼部巡查的身份将你的职务暂停了。”
琅玕一怔,不禁为陈承黎的果决周密震慑。他不同于楚临也不同于宇王,他是个大事当前绝不手软,但下手之前也绝不莽撞的人。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仍能保持冷静克制,他是个真正的枭雄。
江山对于琅玕狗屁不如,甚至自己的性命也没那么重要。只是她心中的怨恨,却压不住化不开。必须要畅快淋漓的发泄出来。如果是这样她与陈承黎虽然异曲,但却是同工。征途上有这样一个伙伴,也是不错的选择。
琅玕摸着珠子,心中做了决定。继而欣然说道,“建炀候已经将一切安排妥当,郎干也就依你。反正不日,你也会返京。这答疑院的掌事,我也确实不能再做了。”
“让我出京的是你,现在又要让我回京了吗?”陈承黎讥讽的反问。
“西麓战事暂平,书院也能消停些日子。此次你临危受命,已经功德圆满。难道不回去邀功吗?朝局动荡已经到了吹弹可破的程度,也是你出手压上最后一根稻草的时候了。”
听着琅玕的分析,陈承黎笑了起来,“等了这么些年,终于等到你发话了。呵呵,好,那咱们什么时候启程?”关于稻草一说,陈承黎和琅玕是不谋而合,就算此时琅玕不发话,陈承黎也会毫不犹豫出手的。
“不急。谋划这些年,你在京中文官势力结交的不错。但是可用的武将,却泛善可陈,堪大用的更是没有。既然我已决定帮你,那么此时就送你一个。”
在如此秽乱的局势下,无可用的武将的确是陈承黎一直以来的心病。听琅玕一提,忙脱口问道,“谁?”
琅玕故意放慢语速,看着他一字一顿的吐出,“荆城守将-梁以平。”
“竟然是他!”陈承黎听到这个名字,心中暗暗一叹。其实他早也关注到梁以平。
没错,他确实是个人才。可人才往往都恃才傲物,尤其是身为武将,多年的沙场激战,更使他满腔血气,刚直不阿。他不仅不懂为官的奉迎之道,而且脾气极硬,经常对上司出言不逊。于是,有人就在背后给他起了个混名,叫他-毛栗子。所以他虽屡有战功,但官儿却越做越往下走。
两年前,他因为替轩辕将军抱打不平,上表说了两句泄愤的话,当时差点儿就被闻德砍了。后来,闻德因顾忌自己刚刚亲政不久,要宣扬仁德的名声,他这才幸免于难。却一路下放,到了这偏远荆城做个守将。
想到此处,陈承黎有些无奈道:“若有朝一日,陈承黎能位临九五。此人我必是我安邦虎将。但是现在…,呵呵,一颗毛栗子,手上掌握的兵力,实在不够看呀。”
毛栗子,意思不言而喻,栗子好吃,但壳太扎手呀。
琅玕轻轻一笑,“没想到建炀候,也有一颗愤世嫉俗的心。不过此一时彼一时,这次荆城以少胜多,梁以平自然水涨船高。就算有心之人还要打压,可他的声明已起,就算面子上还是要给足光彩的。他大概很快就会接到回京述职封赏的文书。”
陈承黎撇了眼笑意深深的琅玕,不禁为她对局势的判断喝彩。遂由衷的点点头,“不错。程誓贺最善玩弄驭人之术,倒不会吝啬多抛出一条橄榄枝。只是以梁以平的性情和背景,程誓贺也绝不会放心委以重任。”
“那可就由不得他了。这次荆城之围虽然解了,但是你也知道京城中有多少鞑虏和南朝的探子,大宏这么混乱,正是他们进攻的最好时机。只怕他们不会善罢甘休。这次是他们大意,下次再来可就不是玩这些小伎俩能击退他们的了。你说,要是朝廷派大军抵御,谁最了解这里的地貌天时,谁最有对敌经验呢?到时朝野内外呼声一片,就算是程誓贺想拦,他能拦得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