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龙门石窟对面白园内,轻松翠柏摇曳风润,一条清澈的小溪自上而下潺潺的流着,山顶处战旗猎猎,国防部卫队和毅军卫队分列两班,士兵们军装严谨持枪而立!
徐树铮的斗篷被山风吹起,他望着不远处唐代诗人白居易的墓冢,霎时间他竟有些风萧萧兮的怅然感,于是,随口念道:“采石江边李白墓,绕田无限草连天。可怜荒陇穷泉骨,曾有惊天动地文。但是诗人多薄命,就中沦落不过君。渚萍溪藻犹堪荐,大雅遗风已不闻。”
诗词在风中随意飘荡,让这郁郁葱葱的山顶却显的格外萧肃了,身后的将领们大都略通文墨,知道这是徐次长在缅怀白居易,尽管白居易这首诗是写采石江边李白墓的,可是在这白居易墓边,却又有了怀古人的味道。
可是,他们哪里知道,徐次长这个时候念道这首诗,其实也是在缅怀当年呢。
民国伊始,中国依然是个实打实的弱国,别论汉武唐宗的武功,即便是康乾盛世也是遥遥无期,国家军队孱弱不堪的形象依然故我,岂能不让一个身为国家最高军事统帅之一的徐帅感到难过呢?
抛去政治倾向不论,但凡每个军人在那种环境中都会产生一丝感怀,所以,不知他者,却仍当他是一个附庸风雅的人而已。
洛阳夏操的部队都已经列阵完毕,东西两军枕戈待旦,只能夏操指挥部一声令下,便要开战了。
此时,作为两军指挥部的白园山顶上,三座小房子里,东西厢房中,各居一军指挥,正中堂屋里,是演习总指挥部。
吴光新是挂名东军总指挥,臧士毅部就在山下,一个团蓄势待发,只待吴督军一声令下。
范文轩是西军总指挥,毅军一部和况裕达部就在对面龙门山上,阵地簌簌枪口洞洞,等着东军随时进攻!
夏操原本有兵棋推演环节,但后来给取消了,原因也是怕兵棋推演这种纯理论环节会造成扯皮,于是一上来就是直接的对着干,各指挥部互不通信,只是把各自部署报至总指挥部,然后总指挥部里那个大沙盘上就会清晰显示各自的进退情况。
一目了然的双方态势,让徐树铮欣喜,及时一到,便要下达演习开始命令。
陈信作为传令官正在等待着命令,焦躁的他正好看见李焕文带着学生军们在一旁歇着,于是缓缓的走了过来,找了个没人的地攀谈了起来。
“咋样?觉的我们能赢么?”
“哼,差不多吧。”
“啥叫差不多啊,你看看,看那,这次防御阵型都是况营长一手操办的,保证那帮边防军孙子们打不上去!”
李焕文搭眼一瞧,却有抽起烟来,似乎对那样松散的阵型不大感冒。
“啥意思?!”陈信信心满满,却不料李焕文嗤之以鼻,随即不服气的劲头上来了。
“战壕没有连接点,纵深很浅,间隙很大,一旦开战,只要边防军朝着阵地上猛砸炮火,你们顶不了多久的。”
夏操评判胜败的条件是,西军防守方面,顶不住三天的进攻,导致全线退至龙门山之后,即可判其输,而东军则是被击退或三天仍然无法攻下龙门山,则判输。
所以,李焕文的意思很明白,西军坚持不了三天。
演习所用步枪子弹为国防部从德国进口的橡皮子弹,近距离射杀有一定伤亡危险,可是远距离则只能将敌人丧失战斗力,可是炮火却是实打实的实弹,不过,演习只是用来压制火力,不会真的往阵地上猛撒,可是即便这样,只要炮火足够强大,那么压得你抬不起头来的时候,你还能还击么?
况裕达毕业于保定军校,一直十分推崇基点式防御结构,可是殊不知一战时,法军因这个吃了多少德军重火力的亏。
陈信听完李焕文一席话,略略有些吃惊,这边指挥所将阵地尽收眼底,看的是实在清楚不过了,假如真的像李焕文那般说,岂不是没有一点胜算?
再说,臧士毅部炮火联排,火力之强大远非西军所能敌的!
顿时,他感觉后背发凉,一阵冷汗随即冒出。
“那咋办?”
“把战壕连起来,然后在阵地前放置一些障碍物以阻断东军步兵进攻,争取时间就行了。”在李焕文眼里,这样的演习如同儿戏。
陈信不禁冷汗直冒,世界军事发展迅速,尤其是在一战前后更是得到了长足进步,可是中国军界依然停步不前,有的部队直到现在还是半热兵器半冷兵器,更别遑论现代战争思路了。
他也只不过是一个经受落后战法的旧军人罢了,对于李焕文来说,他甚至连最基础的军事理论都没有,一个小小的防御阵型的纰漏便将他犹如剥光一般,赤条条等着对面炮弹袭来。
等陈信去接受命令时,范文轩还在吹嘘自己阵地的强大防御,似乎在范参谋长的眼里,固若金汤说的就是自己的部队,而上至赵倜,下到河南军各参谋,每人脸上都是一副得意洋洋。
陈信带着将信将疑走了,他不知道正是李焕文的一句建议,给他的部队带来了多么大的成就!
河南军上下一派自信,不过,李焕文却知道,一旦东军以集群散兵线出击,到那时这些将帅们哭都来不及。
救护队的工作很简单,每天下午时,由队长带着人去两军阵地上将受伤士兵抬回来即可,各部也有自己的战场救护队,像这种演习倒不会大规模的死人,所以他们也没有多少工作可做,只能待在山上静静等待。
可也正因为此,正好给了李焕文静观战场的机会,他像看着一幅画一样细细的琢磨,那出神的状态犹如一尊石像。
梁主任忙着巴结诸位将军们,也没时间管他,于是救护队就成了这个忙碌的指挥部里最清闲的一帮人。
中午十点整,两颗信号弹“啪啪!”升入空中!
洛阳夏操正式开始!
霎时间左右厢房里电报机滴滴答答的响起,参谋军佐们在屋里匆匆忙忙,总指挥部和各指挥部之间负责传递情报的参谋们更是忙得四脚朝天!
战场瞬间也便的忙碌起来!
“轰轰轰!”远处传来隆隆的炮声,这是东军臧士毅部的山炮发的炮弹,在对面龙门山上掀起一个个火柱来!
东军首先利用火炮进行了阵地覆盖,75毫米山炮的威力巨大,呼啸声、爆炸声此起彼伏,立刻在西军战壕连接点上炸开了花!
此刻,况裕达作为战场指挥,正憋闷在战壕里,一阵阵灰土飞扬再落下,夹杂着石子和尘土扑面而来,砸的人生疼!
“总指挥!兄弟们抬不起头来呀!”陈信的脸上已经是看不清五官了,他焦急的吼道,望着阵地支离破碎的被炮火隔离,此刻他这才完全相信李焕文所言非虚。
“我军炮火打不了那么远,这帮龟孙子,光会用炮,待会他们上来了,给我狠狠打!我就不信,六七千人干不过两千人!”况裕达恶狠狠的吼道。
白园山顶,东军指挥所内,吴光新一边抽着烟斗,一边翘着二郎腿,他早就知道演习是这样的结果,一水日本造武器的威力,可不是河南军那写破铜烂铁能扛得住的。
再说,边防军请的是日本教官,这攻防战术早就练的十分精通,论战术而言,两军可是差的不止二十年的水平!
再看西军这边,范文轩急的满头大汗,却又不能出门观看,只能凭借不断从况裕达那里得到的情报在沙盘上仔细研究,他也是见过大阵仗的军人,可是如边防军这般火力强大的,他还从未见过,不禁的对演习结果产生了一丝悲哀。
外面的炮声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后,忽然炮声戛然而止!
“妈的,东军要进攻了。”
果然,臧士毅部的步兵一个营在炮火刚刚停止时,已经离西军阵地不到一百米了!
李焕文就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根小木棍写写画画,一边写还一边不住摇头。
马天也跟来了,蹲在他身边仔细瞧着,可是他并不懂李焕文在画些什么。
“这是啥?李教员。”
“马天,你眼睛好,你帮我瞅瞅,东军前排侦察队有多少人。”
“啥?啥是前排侦察队?”
李焕文瞅瞅懵懵懂懂的马天,也不怪罪,自己眯着眼睛瞧了瞧,随即笑了。
“陈信那小子要是聪明点,兴许还能赢。”
马天根本听不懂,斜眼瞅瞅李焕文高深的模样,也便不再说话。
梁大器经过两人身边时,根本没看李焕文,而是瞅瞅王思懿,然后悄悄的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