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洛阳城,像个沉睡的孩子,昏暗的路灯将仅存的行人影子拉的很长,“啪啪啪!”有节奏的高跟鞋敲打石板路面的声音,让女孩身边的男人愉悦不已。
“豆芽,你为什么要穿军装啊?”张未央手里拿着李焕文从酒店里顺来的糖果,撕开一个,刚要塞进嘴里,却想了想,递给李焕文。
“你不是想来听梁先生演讲嘛。”李焕文笑道。
“呵呵呵,谢谢你。”想了半天,张未央才忽然跳开说道,李焕文并未注意到她的脸上闪过的一丝潮红。
张未央背着两手,两只脚交替在石板路上跳着,恍惚间,李焕文竟然心中悸动了起来,他此刻甚至想冲上去抱住她。
“未央。”他刚一张口,便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
“嗯?对了,豆芽,我想吃糖葫芦。”未央一脸的稚嫩,两只大眼睛水汪汪的看着他。
“哎,好嘞,走!”李焕文想也不想,拉起张未央的手就跑,虽然已经夜深,卖糖葫芦的早就收工了,但是他知道一家,就在店铺不远的地方,那家是开着店的。
敲了半天门,店铺老板才穿着衣服出来,睡眼惺忪的瞅着这俩孩子,他认识李焕文,对于身边这位年轻姑娘,老板笑眯眯的说道:“焕文,咋?啥时候成亲呢?”
未央小脸一红,将脑袋别到一边,假装没听见,而李焕文则默默脑袋,不好意思的说道:“大爷,哪里呀。这是我朋友。”
老板笑嘻嘻的,一副我知道的模样。未央接过糖葫芦,低声对着老板说道:“谢谢老板。”
“哎,谢啥,都是自家人。嘿嘿。”
两人手里都拿着糖葫芦,顺着街道往回走。
“我这个比较甜。你看,老板给我的糖稀都多,都厚,你看你的,一点都不甜。”说着,未央还炫耀的拿着在焕文面前晃了晃。
“咋?都是一个模子里做的,咋我的就不甜了,我尝尝你的。”李焕文不等未央拒绝,就直接拿起来啃了一口,边嚼边说:“哎呀,是你的甜,老板偏心眼。”
“你?!”未央小脸一红,追着李焕文打闹去了。
“你吃我口水。”
“才不是呢,你抢我的糖葫芦,你要赔我。”
小芒远远的跟着,车早就还人家了,俩人在前面闹,小芒在后面笑,忽然,两侧胡同里闪出几个人影来,不由分说,便将他击晕,随后,拖到了胡同里。
很快,未央便到了家门口,管家老远的招呼着,李焕文拿着半根糖葫芦斜倚在胡同口,看着未央离去。
“哎,过几日带你放风筝去。”李焕文说罢,心里又是一紧,生怕未央不同意。
未央听到了,却故意背着手踮着脚继续往前走,估摸着他差不多要急了,才忽然扭头,红着脸说道:“豆芽,你以后还会给我买糖葫芦吗?”
“嗯,赶明我开个糖葫芦店,广州的,上海的,天津的,我都给你买了,想吃啥吃啥。”说这话的时候,李焕文甚至觉的比在台上演讲还过瘾,还痛快,他甚至仿佛看到那一幕。
“那我走了,你回吧。”未央转过头,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一颗小小的种子在她的心里开始发芽,她暗暗想到,一定要保护好这颗种子,将来,还要长成参天大树呢。
等未央消失在视线之中后,李焕文这才发现,小芒不知何时已经不在身后了。他小心翼翼的向前走了几步,突然,嘴角一咧,笑道:“哥们,出来吧。”
在一个胡同里,李焕文站在正中间,前后各出现一个黑影,身材高大而且来者不善。
“江湖事江湖了,哥几个有事直说,别绑了我兄弟。”李焕文说道。
“好说,不过,你得先跟我去见个人。”那黑影大汉的声音,如同从地底下传来一般,阴森可怖。
就这样,三两步之前是个大汉,三两步之后,又是个大汉,三人在阴暗的胡同里穿梭,不久,便来到一座宅院门前,打头的大汉开了门,往里一指说道:“我家主人在里面,请。”
李焕文见多了这种场面,心里倒也不害怕,既然人家半路杀上没动手却请自己来,说明小芒这会也还安全。
这是一个典型的北方四合院,左右厢房都暗着灯,四下静悄悄的,只有正堂昏暗的亮着,影影绰绰的倒着一个人的影子。
“南来北往红枪会,刀山火海义和拳,王屋往东三十里,济源城里摆香堂。”一句切口喊出,李焕文要试探试探,里面的那位,到底是哪条线上的。
“哈哈哈,原来李兄弟是红枪会的,好,请进。”那影子说道。
“吱呀~~~”门打开了,李焕文迈步进去,堂屋正中挂着一幅猛虎下山的中堂,气势威武,中堂下一个穿着薄衫的中年人背对着自己,他手里的一把折扇轻轻的摇动,颇有一幅高人的样子。
“坐。”那人说道。
李焕文这才借着微光看清楚那人,一幅慈眉善目,瘦小的个头却掩盖不了身上的一种磅礴气质,此人绝对不是道上人,虽然整个屋子的摆设像极了龙头家里的。
“李兄弟,在下范明轩。请。”范明轩叠了折扇,拱手说道。
酒已斟满,范明轩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李焕文却丝毫未动,笑着说道:“您找我,叫一声就行,何必要绑我的兄弟呢?”
“呵呵呵,李兄弟,这你就错怪我了。那个小兄弟现在安然无恙,就在我的司令部呆着,改天给你送回来,来,走一个。”范明轩依然是客客气气的。
李焕文并不知道范明轩的来路,乍一听司令部,心中暗道不好,又惹了一个当兵的,难道是因为今天的事情?
“您找我来,啥事。”他不想兜圈子,是死是活,他李焕文从来都不怕。
“爽快!来呀。”范明轩抬起头冲着外面喊话,立刻有人端着一个盘子进来,上面红布盖着,看架势满当当都是钱。
“不瞒李兄弟说,今天你在宴会上的一举一动,我是看在眼里的,实在钦佩兄弟的为人和胆识,这里是一些钱,兄弟拿去花,往后有用得着的,尽管张口,一万两万不在话下。我只需兄弟为我办一件事。”
“什么事?”
“前几日广州方面和美国方面都有人出面跟你谈过了,我希望兄弟今后能一碗水端平,过些日子,吴佩孚要兴兵讨伐冯玉祥,你只需按时提货,不管多少,只要那两边给,你就接着,利润全是你的,我分文不取,怎么样,够简单吧?”范明轩的一双眼睛里,透着股邪劲,具体哪里不对,李焕文也有些吃不准。
“恐怕没这么简单吧?不妨直说。”遇到这种事,最好坦言直说,越是曲里拐弯的,越是麻烦。
“就这么简单,慢慢的你就知道了,我也是受人之托而已。”范明轩拍拍李焕文的肩膀,如此说道。
明人不说暗话,寥寥几句,李焕文便已经明白范明轩的意思了,告辞离去之时,也不推辞,直接拿走了那些钱,乖乖,少说也有一千大洋!
一觉睡到大天亮,李焕文在院子里拿凉井水冲了冲身子,浑身精神抖擞,正要出门,小芒却回来了。
看样子范明轩并未怎么为难他,精神尚可,李焕文心想,这天上掉馅饼的事,难不成真砸到我头上了?先且不管,把钱挣到手再说!
李家杂货铺已经完全收拾停当,只等着寻个算命先生求个日子,就能开张营业了,这两日不在店里,新招的伙计也算是用心,老城帮那些人也不来找事了,似乎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去,可是李焕文心里清楚,这个时候其实更可怕,你根本不知道谁站在你的背后,而说不定什么时候,眼前的东西就会变成过眼云烟啊。
来洛阳没几日,李焕文已经隐隐察觉出这洛阳的水是够深的,老大帅吴佩孚不甘心失败,汉口卷土重来,第一炮就要干掉忘恩负义的冯玉祥,而洛阳城的人却各怀鬼胎,驻军名义上归顺吴帅,实际上两面三刀,光从范明轩的行为,就可得知一二,可是让他想不通的是,为什么范明轩一个堂堂军长,却低声下气用些下三滥手段,却让自己干些自己本该干的事情呢?
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萦绕着困扰着李焕文的问题,让他坐在门前连续抽了一盒烟,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小芒看在眼里,却也不敢搭话。
“吱———”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了李家杂货铺门前,车上下来一个军官,连忙跑去开后座门,李焕文心想,不会是又来一个找自己的吧?
果然,那人一下车,李焕文就认出了他来。
吴佩孚帐下总参谋长蒋百里先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