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两百桶美孚煤油，两百桶广州煤油，一百桶汽油，一百件整锭棉花，三百匹土布。”一张口，王老板就是二十万大洋的大买卖。
朱琳倒吸了一口凉气，定了定神看看身边的李焕文如何接招，这个人要的东西不少，种类却不多，但是这些物资，除了煤油以外，都是严格控制不允许向陕西贩卖的物资啊。
“没问题。先给钱。”李焕文倒不含糊，一伸手就跟要个三瓜俩枣似得。
“呵呵，爽快，这是十五万大洋本票，就存在交通银行，随时可以提走，另外五万，货到付款。”王老板没想到李焕文竟然如此痛快就答应给货，心想原来此人也不过是个铜臭之人啊。
“不行，至少先付十八万，您要的东西太紧俏，不好弄。”李焕文直言不讳。
王老板有些吃惊，怎么对方弄了个这样的人来了呢？以前的老李不是很懂事吗？咋他侄子这般样子呢？
他略微有些不快，朱琳却暗暗高兴，有了十八万到手，即便将来没收回来两万块，也不亏本的。
“不行啊？不行算了，你们先谈着，我去睡会。”李焕文站起身来就要走。
王老板心里暗道，这人也太直了吧，一言不合，就拍屁股走人，回头得想办法告知对方，必须换人，这样的人留着太危险，不能用。
“王老板，您要的这些东西，我们洛阳驻军有规定的，是不允许向陕北运输的，而且一定要运的话，必须用另外的名义向驻军申请通行证，您知道，这些都是要花钱的呀。”朱琳年龄不大，说话却口齿伶俐，且声音动听，比起李焕文的粗嗓门来说，不知好听多少倍。
“好吧，好吧，十八万就十八万，不过，我可有言在先，一个月后，必须交割，否则按之前的约定，赔偿两倍定金。”王老板有些动怒了。
“一个半月。”李焕文硬生生说道，朱琳哪见过这种态度谈生意的，赶紧用脚踢了踢他。
“你！好好好，一个半月就一个半月，我真是怕了你了，李老板！”最后的仨字，王老板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说完话，还啪的一声将另外三张一万大洋本票拍在了桌子上。
签完合同，朱琳忙不迭的送走王老板，然后气呼呼的到总经理室找李焕文算账了。
“你怎么回事？我只是说他有些不对劲，你也用不着这样对待人家吧。毕竟这是一笔大买卖，一来一回，咱能挣至少八万啊，八万啊，有些人一辈子都赚不到的。”朱琳比着手指头几乎话是喊出来的。
“门关上。”李焕文不接话茬，手扶着脑袋说道。
“啪！”朱琳返身恨恨的关上门，转眼又看见李焕文点了一根烟，烟雾中，李焕文的眼神有些茫然落寞，那种感觉，让朱琳心里一沉，她认识的李焕文从来都是阳光无忧的，一下子这样，是怎么回事？
“这些货都是军用物资，你知道吗？”
“知道。我哥哥也做这种生意，我见多了。”
“怪不得呢，不过，我告诉你，这生意不是咱公司的，八万块只不过是暂存而已，将来有一天还会要回去的，说不定还得算上利息。”
“啥？啥意思？”
“你知道那利息是什么么？”
“不知道。”
“是我的命。”
当朱琳走出总经理室的时候，浑身上下没有一点知觉，她觉的有些怕了，倒不是那些货，而是从李焕文口中得到的信息，李焕文是个不怕死的家伙，可是这一次却让他如此烦闷，看来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李焕文独自坐在屋子里，抽了一个又一根烟，许久之后，突然起身，把烟头恨恨的拧碎，口里说道：“该来的终归要来，既然咱走了这趟浑水，就不怕！看到最后，谁要谁的命！”
他其实还是开心的，毕竟长久以来，心中萦绕的那个阴影，正逐渐向他展开，一只黑手已经出现，那么接下来就简单了，找到他，干掉他！
朱琳下午陪着李焕文去了一趟大帅府行营，又去一趟镇嵩军第一军军务处，竟然出乎意料的很快把通行证办起了，吴文章虽然对李焕文运输菜籽油一事不甚了了，但是上面发话了，他还是给盖了章。
李焕文和吴文章之间有一种天然默契，约定改日一起喝酒，而吴文章此人身上有一种气质似曾相识，一直等出了门，李焕文才想起来，嘿嘿一笑，摇头不已。
接近傍晚，两人才回来，一进门，就看见几个洋人正坐在等他。
“哟，是安德森先生，那股风把你吹来了。”李焕文热情洋溢的和安德森握了握手说道。
“李老板，首先我代表美孚公司向你表示感谢，您的明德物资运输公司，第一天的交易额已经超过了全国单日销售额，北京公司很高兴，准备下一批货给与您0.5的折扣。”安德森年龄也不大，却精明能干的很。
“哎，好说，好说。请坐。”
安德森此来不光是为了奖赏李焕文的，他还带来了一个自称是同学的年轻美国人，名叫卡尔，毕业于美国某大学的地质勘探专业，据他介绍，卡尔是个东方迷，日本、南洋都转遍了，这次来中国，他首先想要去的地方就是陕西，尤其是陕北。
“我听说贵公司刚刚又获得了一笔大单，正好去陕北，我希望能捎上卡尔，让他到那里看看，可以吗，亲爱的李先生。”安德森说的天花乱坠，李焕文听的头头是道，可是，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李焕文偷笑了一下。
“没问题啊，卡尔，会说中国话吗？”
安德森转述了李焕文的话，但卡尔只是无奈的耸耸肩，表示不会。
“不是东方迷吗？咋不会说中国话？不过也没事，中国话好学，过两天就会了。”李焕文自己觉的中国话好说，其实就安德森来说，他算是语言天才了，也用了两年才把中国话基本概念弄懂，三年多的时间也才弄明白一点点啥叫交情。
安德森满意的走了，留下卡尔优哉游哉的在二层小楼里乱窜，好在朱琳懂点英语，他也不是那么闷，跟着朱琳屁股后面，像个尾巴一样。
李焕文这会正坐在办公室里，叼着烟想事呢，门又开了，进来的是朱琳的哥哥朱同辉，他身后还跟着一个长袍马褂的老学究，戴了副眼睛，佝偻着背，不过走路倒是挺精神的，一点不像要死的样子。
“我这个老师，很想回老家探亲，山高路远的......”朱同辉话还没说完，就被李焕文打断了。
“没事，我给你带去，放心吧。哎，老头，会中国话吗？”
朱同辉和那老头面面相觑，这叫啥话啊，去陕北探亲，你说我会不会中国话？
“敝人盛况民，山东历城人。中国话还行吧。”盛况民站起身来，一股学者的味道。
“哦，那就好，嘿嘿，你不知道，刚刚美孚那个安德森，要我带一个美国人叫卡尔的东方迷去陕北，可好，他刚走，你就来了，这事我咋觉的那么新鲜呢？”李焕文略有所指的说道。
朱同辉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随即笑道：“巧合吧。”
朱琳忙的脚不沾地，没空来送哥哥，只是打了招呼就又去忙了，看着妹妹忙碌的身影，又看看李焕文，眉头紧锁，想说什么，终于又咽了下去。
“何时起程？”
“三天之后，货齐了就走。”李焕文叼着烟卷一副大咧咧的模样。
送走了朱同辉，李焕文就叫上巴图、方正、小芒进了屋子，四个人噼里啪啦的说了两三个时辰，下半夜了，才出来，朱琳准备了吃食，几个人围在一块稀里哗啦一吃，摸着肚子睡觉去了。
不过，李焕文却又把朱琳叫了进去，朱琳这次学乖了，顺手轻轻带上了门。
“这次出门，是咱公司第一次出远门，我亲自去，带上巴图和方正，小芒留在家跟着你我放心。”
“不行，我要去。”朱琳毕竟还是个孩子，对于出门看风景这种事，还是很乐意的。
“那更不行，我走了，家里得有人照顾，你也去，你去能干吗？吃羊肉泡馍么？”李焕文一边翻着地图，一边说道。
“不是，未央说了，要我看着你。”无奈之下，朱琳只好搬出张未央。
唉，好熟悉的名字啊，那一刻，朱琳注意到李焕文明显愣了一下，不过，她心里倒没有震慑住他的得意，反而略微有些发酸。
“咋？未央给你来信了？”李焕文强作镇定的问道。
“嗯。”
“借我看看呗。”
“女孩子的事，哪能给你看。”
“切！”
朱琳走了，李焕文又一次陷入沉思，为啥未央走了这么多天了，不给自己写信，反而给朱琳却写了呢？
说好的，糖葫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