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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影阙 9、有物从此过

魅影独自回到后山,所有人在看到他后都惊讶起来。一个瘦高中年对着他举了举大拇指:“小兄弟,你真了不起,前面有两个家伙都是被那头母狮子带走后被人抬回来的,那是站都站不起来啊。你居然还能自己走回来,这身体也是没谁了。”众人都跟着哄笑起来。

“说什么呢?想死是吧?”一个强盗恶狠狠地骂道,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赶紧低下头吃饭,现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魅影没有理会他们,而是领了两个饼子一碗粥后独自坐到角落吃了起来。小七刚巧就在旁边,他看了看魅影,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是最终还是没能开口。

送餐的强盗们走后,现场又开始闹哄哄的,大家说着一些不相干的事情,排解一天的辛劳。小七趁人不注意,悄悄走到魅影身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和他打招呼:“大哥,能借一步说话吗?”

魅影看了他一眼,这个文弱得像个书生一样的男子,实际上年纪比魅影还要大一些,眼睛里面闪烁着期盼与等待,魅影点点头:“可以,你带路。”

此时吃过晚餐,四个守夜的强盗赶着大家往工棚里走,两人夹杂在人群中间慢慢行走,小七突然低声自言自语:“哎呀,不好,吃坏肚子了。”趁强盗不注意一闪身钻进了草丛的大树后面,等他站稳却发现魅影已经站在了他的身旁。

这个地方魅影倒是比较熟悉,最初海老大就是在这个地方强行欺负小七,而后长荆也是走到这里后突然消失不见。小七走到这里本能地因为恐惧而颤抖,不过他依然紧咬牙关,用力拨开身后的一丛荆棘树,附身钻了进去。

就这样一连经过好几个荆棘群,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片开阔地带,小七突然扑通一下跪在魅影的面前,声泪俱下地哀求:“大哥,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

“救你?”魅影有些惊讶:“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不是的,大哥。”小七泪水簌簌而下:“你听我说说我的情况就明白了。”

小七原名韩念益,原本是通州城的一名书生,父亲也在通州押运司任职,年初刚刚娶了一位当地望族的女儿为妻,日子过得是相当不错。结果家里看他年纪越来越大,而且读了这么多书,希望他能去考取个功名,然后谋个一官半职的。

一个月前,小七从家里出发,带了两个仆从奔赴京都,原本一路都平安无事,谁知道在这长荆山下遇到强盗,两个仆从在反抗中被杀害,自己则被掳上了山来为寨主修建这座悬浮在半空中的道观。

这道观修建在悬崖之上,每天需要徒手攀爬陡峭的山壁上下数次,即便是长期做工的工人也十分艰难,何况自己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有好几次他都差点从悬崖之上落下去,每次都幸亏一棵荆棘树将自己挂住,就这样熬过了半个月的时间,本来看到这道观已经修建了一小半了,估计再有一两个月差不多就能完工,咬咬牙就撑过去算了。谁知道,谁知道……

哎!最先是被方三娘给看见,这个贱女人对那方面需求特别旺盛,第一次就是被人给扛回来的,然后还有第二次、第三次,一次比一次变本加厉。

这女人再丑她好歹还是个女人,小七牙一咬眼一闭也就认了,可偏偏那天被带下来的时候被海老大给发现,这海老大偏偏又是个变态,那天晚上的情况魅影也看见了,要不是长荆的突然出现,小七恐怕已经糟了毒手。

至于那一次是不是他们的第一次小七没说,魅影也没问,可是小七的态度很明确——不想再过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

“其实你可以尝试逃跑的啊。”魅影有些疑惑,因为他很明确的感觉到,昨天晚上有那么一小段时间,四个强盗都睡着了,要逃跑的话应该还是能办得到的,当然前提是你自己不能睡,要随时寻找机会。

“逃跑?”小七露出悲哀的眼神:“从我到这里开始,最起码有五个工人尝试逃跑,可是最终的结局都只有一个。”

小七的目光中甚至带着深深的恐惧:“大哥,你不知道山寨的谢海谢四爷有多么变态,他最喜欢玩的游戏就是在广场上挂五枚铜钱,然后用箭来射那五枚铜钱,每射中一枚就把人抓回来割掉一大块肉,然后从头再跑。如果五枚铜钱都射下来人还没逃掉,就会把人扔进荆棘林中活活饿死;可就算有人能在他把五枚铜钱射下来之前跑出长荆山,最后也肯定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魅影有些疑惑:“我记得那天寨主说不允许他们随意杀人的,那谢四爷还怎么能这样对你们?”

小七狠狠地咬牙:“他们都是一起的,是一丘之貉,怎么可能真正的受到处罚,只要那杀人狂不直接杀死我们,还不是任由他滥施酷刑。”

魅影没有回答,他的心里不敢苟同小七的判断。虽然和长荆相处仅仅短短的一天时间,可是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她不是那种凶狠残暴的家伙,她是一个天真、阳光、率性可爱的小女生,对生命充满热爱,只是她也和魅影一样,来到这人世间不久。山寨里的四位大王之所以对她如此害怕,更多的是对于妖怪这种未知事物的本能恐惧。在他们的潜意识里,妖怪就是和狡诈、凶残、飞天遁地无人能敌这些词语紧密结合在一起。

“大哥,从今天早晨你救我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不是一般人,所以我请求你救救我,我还有家人,而且我的妻子在我离开之前已经怀孕了,我还有一个未出世的孩子,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我求求你,我求求你……”

说到最后他已经泣不成声了,只剩下轻轻的呜咽。

见到这一幕,魅影不禁耸然动容,他突然觉得在某个地方,似乎也有那么一个人在等待着自己。这种等待是一种幸福也是一种不幸,幸福是因为有希望,不幸却是因为那希望离你还那么遥远。

他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地点点头:“好吧,我尽力试试,但是我不能保证会成功。”

……

夜风吹散了哀愁,这些来自四面八方的工人们此刻早已进入了梦乡,此起彼伏的鼾声连成了一首思乡的乐曲。魅影突然坐了起来,轻轻地拍了拍小七的被子,小七迷蒙中反射性地一弹,却被魅影给按住了。目光四下转了转,确定没有惊醒别人,两人才悄悄起身,蹑手蹑脚地向崖壁的小路走去。

经过四个强盗身边时,魅影突然制止了小七的动作。一只蚊子嗡嗡地飞到其中一个强盗的脖子上,那人被叮的难受,狠狠地拍了一巴掌。小七一惊,以为他就要醒过来,谁知道他翻了个身,又继续睡了起来。

半夜的山风格外强劲,如果不是魅影紧紧抓住他的手,小七相信自己肯定会被吹下悬崖,他的脸色微微有些苍白。

后山往前山的道路上没有安排人值守,但是在连接广场路口的位置却设置了岗亭。两人在树丛中又等待了足足一个时辰,才又悄然通过路口。

两人飞快地在黑夜中穿行,魅影总能通过自己的耐心与观察力找到合适的位置与时机。这座山寨中一共有两百多人,总有一些醉鬼在深夜中溜达;加之深山之中难免有一些动物出没,夜风中影影绰绰的树木摇曳,因此即便是偶尔他们的身影在远处闪过,也不会有人去深究是怎么回事。

越往外走,小七的心情越激动,他知道自己做出了一个最正确的选择和决定。可是魅影却能感觉到后背微微发凉,似乎有一双眼睛一直在注视着自己,他猛地回头望向那耸入天际的孤峰。

“怎么了大哥?”小七有些讶异地看着魅影,此时天将放亮,正是一夜中最黑暗的时段,魅影目光所及的地方他却什么也看不见,但是他对魅影有一种本能地信赖,他害怕在即将走出大山之前出现变故。

“没有什么,咱们走吧。”魅影回过头,当先向外走去。

天空露出了一丝鱼肚白,上弦的月儿已经西垂,星星儿早已疲惫隐退,晨曦洒下了一抹淡淡的清辉。小七望着前方的大路,心情无比激荡,本来也只是想无奈地奋力一搏,并未抱有太大的希望,可没曾想过程居然如此轻松顺利。

“大哥,你帮我这么大的忙,可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也不知道我的名字,就叫我魅影吧。”

“魅影大哥,谢谢你,真的谢谢你。”小七眼含热泪,不住地道谢:“魅影大哥打算去哪里?如果大哥你没有想去的地方,可以和我结伴上京都,以大哥的身手,要出人头地应该不难。”

京都?”魅影想了想:“也好,反正我现在没有什么目标,到处走走看看也行。”

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魅影拉着小七躲进草丛之中,然后看见两骑骏马飞快疾驰而至,在道路交叉口一勒马缰,一个漂亮的急停,两匹马人立而起。

“将军,这里就是长荆山了。”一个身穿儒士长袍的清瘦中年人指着高高的山峰向身旁的高大青年说道。那青年的脸颊在朝阳的逆光中勾勒出硬朗明快的轮廓,显得熠熠生辉。冷厉的目光注视了山峰好久,才冷冷说道:“祈原,你说说王子殿下这样做到底对不对?因为这并不符合我莫亚川为人之道。”

祈原微微一笑:“我知道将军的顾虑,第一我们是兵,他们是匪,我们不派兵剿灭他们却要与他们合作做违法之事,将军心有不甘;第二是因为你和童峰将军曾是同僚,多少有一些交情,此刻却要绑架他的妹子,将军于心不安。”

“没错,可是王子殿下的命令我又不能不听,所以我很矛盾。”

“将军其实不需要有太多的顾虑。”祈原分析道:“现在周楚两家竞争已经如火如荼,周家的手段比我们可要狠辣百倍,如果我们再循规蹈矩地和他们对抗,恐怕后果不堪设想;再者我们这次只是抢钱,这只是周龚政向童家下的聘礼。将军是明白人,知道如果那童雪瑶若是真的嫁给了周龚政,周家和童家联手,我想这天下就没有我们楚家什么事了,到时候你觉得我们这些跟着楚王殿下混的家伙会是什么下场?”

莫亚川仰天长叹:“罢了,罢了,别再说了,我去还不行吗……”

两人下马上山,一直走得看不见身影后小七才站起身来,却发现魅影神色十分怪异,似乎有激动,有难过,还有愤怒。他悄悄喊道:“魅影大哥,我们该走了。”

“不了?”魅影摇摇头:“你去吧,你有自己的人生规划,有远大的目标。至于我,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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