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整个变成了血红色，这一奇怪的现象已经惊动了绝大部分海圣城的居民，就连大海也反射成了紫红色。原本宁静安详的云霞也变得躁动不安起来，看起来像一个个狰狞的魔鬼。

骆克身披血色大氅，脚踏血色海浪，行走在魔兽群最前方。他们不需要翻山越岭，就这样虚空漫步，逶迤而来。

看着下方的须弥子和芸儿，骆克停下了脚步，他第一次破例对须弥子给予了胜利者对失败者大度的赞誉：“你很强，是我目前为止遇到最强大的敌人。”

看着那密密麻麻遮天蔽日的血色怪兽，人群纷纷惊呼尖叫，很多人都开始寻找躲避或藏身之处，也有的人在祈求海圣的庇护。

城市各个平台之间，从海里面哗啦啦冒出无数人头鱼身的怪物，正是这些怪物让这座海之城向着自己想要的目的地前行。这些怪物手执各种奇奇怪怪的武器，咋一看颇为滑稽，实际上却十分专注和严肃。

须弥子看了看眼前这些鱼怪，不由微微摇头叹息，这些怪物的战斗力恐怕和人类军队也差不多，在这个强大的血魔面前，似乎有没有都没多大区别。

一个长着一副胖子脸的鱼怪大声喝道：“上面的妖怪听着，这里是海圣城，由海圣大人庇护。你速速退去，否则海圣大人发怒必让你后悔莫及。”

骆克冷哼一声，目光突然盯着那只鱼怪，一只血色大手凭空出现，刚刚掐住它头和身子的交界处，将它提到了半空中。血色手指微微一用力，就像扒开一个瓶盖，人头飞了起来，在空中翻翻滚滚，最后落入大海之中，而鱼的身体则直直地坠落到平台之上。

人群发出惊呼，更多的人选择了逃避，本就已经混乱不堪的平台变得更加拥挤，不少人在碰撞中落入了大海。

须弥子看了芸儿一眼，眼里的意思很明白：看到没，这就是你的大哥，一言不合就杀人，不是魔鬼是什么？

芸儿面色惨白，眼睛里蕴含着泪水，可人就是这样，越是表面柔弱的人其实内心越执着，她还是没有下决心，她在等待奇迹，等待骆克突然变得温柔善良，和自己平淡幸福地过一辈子。

骆克目光看向芸儿，温柔地说道：“芸儿乖，这个老头子已经没办法再抓你走了，哥这就带你回去。”

芸儿心中一暖，可是眼角无意中瞥见须弥子祈求的眼神，想到两人的赌约，一咬牙，轻声问道：“如果我和你回去了，你会怎么对付他们？”

骆克看了须弥子一眼，目光渐渐冷了下来：“你对芸儿说了什么？你想利用她还是想挑拨我们？这些可恶的家伙都该死，谁也别想逃掉。”

芸儿心中一痛，看来须弥子的确没有欺骗自己，骆克早已不是当初的骆克，如果说每个人心里都住着一个魔鬼，而骆克本身就是一个可怕的魔鬼。

芸儿摇摇头：“你不是我哥，我的三哥是个有原则的大英雄。他从来不愿给人制造半点麻烦；不论自己有多么厉害，总是凭借自己的努力来生活。因为我的三哥尊重生命。”

看这眼前这个桀骜女孩，骆克突然有些不太相信，这真的是自己那个柔弱的小妹吗？是那个对自己百依百顺，就连生气都只会一个人偷偷流泪的芸儿？

他的目光越发冷厉起来，心情越发暴躁。一定是这些可恶的人类说了什么坏话，这些卑微而可恶的人类，挑拨我们的关系？他们该死，他们真该死。

“啊！”骆克痛苦地拍打着自己的脑袋，为什么自己越来越迷糊了？居然连芸儿都会觉得陌生。不要，我不要这样的自己，芸儿是谁？我又是谁？

万千血域猛兽开始咆哮起来，吓得城市中的人们纷纷叫喊哭泣。骆克的思想战争再次开始了，他不想被彻底抹去人格，连自己最亲的亲人都完全忘记，最后做一个没有意识的杀戮机器。

两行鲜血从眼角流了下来，那是骆克悲伤的眼泪。他轻轻地向前伸出手：“芸儿，跟我走，不要离开我，我可以为你放弃一切。只要你答应我，我不再杀任何人，我们找一处荒山，就我们两个人，平平静静地过完一生。”

芸儿泪光一闪，好不容易刚硬起来的内心瞬间软化了，她轻轻地咬了咬嘴唇，温柔地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千真万确。”

“就我们两个人？”

“就我们两个。”

芸儿的脸上终于绽开了笑容，她不知道骆克是怎么想的，她只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然后就在她伸出手臂的一刹那，空中突然出现一辆天蓝色的马车，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出现，没有任何征兆。

骆克脚下的血浪有一瞬间停止了翻卷，他呆呆地看着眼前的马车，似乎想要在脑海中搜索它的名字。可是思想已经快被血魔占满了，无论走到哪里都受到阻碍，他双手抱头，疯狂地拍打着自己的脑袋：“想起来，快想起来，他对我很重要，他们是谁？他们是谁？”

普罗依然满脸冷漠，就这样定定地看着眼前的骆克。只有下方的须弥子脸上露出了笑容：“晚辈须弥子见过普罗尊者，有前辈出马晚辈就放心了。”

“普，普罗。”骆克脑海中终于灵光一闪，思想终于和眼前的马车联系到一起：“雪瑶，对，马车里面是雪瑶，我怎么会忘了她？我怎么会连她也忘掉？”

“雪瑶你来了？”骆克快步向马车走过去，马车并没有移动，可是奇怪的是双方的距离并没有丝毫拉近。

骆克停下脚步，呆呆地看着眼前的马车：“雪瑶你生我气了吗？是不是生气我那天不告而别？”

雪瑶如水般温柔的声音从马车中传来：“骆克，我必须问你一个问题，请你诚实的回答我。”

“什么问题？你说。”

“你刚才对芸儿说的话是真心的吗？”

骆克呆了呆：“我刚刚说了什么？”很快他的眉头皱了起来，轻轻拍打着自己的脑袋：“我刚刚说了什么？我刚刚对芸儿说了什么吗？我怎么完全不记得？”

芸儿呆呆地看着天空，脑袋嗡嗡作响，眼泪止不住往下流，这一刻，她是真的心碎了。

须弥子看了芸儿一眼，轻轻叹了口气，这孩子也真是够可怜的，怎么就摊上这么个大哥呢？

雪瑶似乎对于骆克的回答也很意外，沉吟了半晌，突然问道：“如果要你在我和芸儿当中做一个选择，你会怎么选？”

骆克的瞳孔慢慢收缩，冰冷地血光射了出来，而声音更加冰冷：“为什么要选？你们两人今天都要跟我走，这里只有我能做决定。”

血域猛兽纷纷发出震天狂吼，大海回应以滔天的巨浪，整个城市都剧烈摇晃起来。怪兽们纷纷向前，将一切都笼罩在它们的血色阴霾之下。

“你还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似乎从不发言，犹如雕塑般的普罗终于开口说话了，只是声音依然那么冰冷，不带任何感情。

“我说过，这里只有我能发号施令。”骆克咆哮起来。可是他的话音刚落，一个拳头重重地落在他的脸颊上，将他打得飞了出去，撞烂了无数的血域魔兽。

普罗似乎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可是从他的身体里却走出另外一个普罗，缓缓一步步往前走。就在骆克站起来的一瞬间，身影已经在原地消失，跨越了空间，出现在骆克的面前，重重地一拳再次击打在他的脸颊之上。

一次又一次的暴击，骆克居然没有丝毫的还手之力，天空的血域怪兽全部消失了，只留下骆克野兽般痛苦的嘶吼。城市中的人们呆呆地看着眼前这震惊的一幕，不知道该欢呼还是同情。

“普叔叔。”雪瑶的声音适时响起，普罗哼了一声，身影在原地消失，重新没入了马车上的身体之中。

须弥子咕嘟吞了口口水，这就是传说中的空间之道，在整个天门世界三大传奇之一的普罗手中，就连狂暴的血魔都犹如婴儿般脆弱。

骆克好容易才从地缝里面钻出来，样子已经变成了猪头，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疼痛，而且平时看起来无比强大的修复力也变得非常无用。思想中无比狂暴的血魔此刻退居一隅，变得老实安静了许多。

雪瑶将帘子掀开一角，看着下方的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眼神极其复杂。轻轻叹了口气：“骆克，我也不逼你做选择，我会在朝乐等着你，如果我十八岁的时候你还没有回来，就证明你我无缘。我不会再等你，我会做最后的赌注。”然后轻轻放下帘子：“普叔叔，我们走吧。”

“你这样就放弃了？”普罗的眉毛微不可察地一抬，语气却依然淡漠。

雪瑶将身子靠在马车壁上，缓缓闭上眼睛：“不然我能怎么办？如果他没拿定主意，我就算强迫他也没有用，何况我不想强迫他。”

马车就像来时一样，突然消失在风中，就像从来就不曾出现过。

骆克呆呆地看着那个地方，缓缓举起手臂：“雪瑶，为什么要走？你等着我，我很快回来娶你。”他的目光缓缓自上空落下，重新落到海圣城上，身体也重新浮起，向着芸儿走来。

人群再次发出尖叫，须弥子叹口气：“普罗这老东西，明明有能力收复这怪物，偏偏过来转一圈就走了，果然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可按理说修道者都是没有国界和地域概念才对啊。”

看着越来越近的骆克，芸儿的心冰凉冰凉的，此刻的她早已没有了理性思维，心里只想着一件事：他在骗我，他不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他不喜欢我。刹那之间心如死灰，猛地一回头，纵身跳入滚滚浪涛之中。

须弥子一直悄悄注视着芸儿的一举一动，看到她跳了海，立即毫不犹豫地跟着跳了下去。

骆克也在看着两人的一举一动，就在两人起跳的一瞬间他的眼中就出现了一只血手，可是让他惊讶的是，血手竟然抓空了，眼前早已空空如也，周围的人还在重复着开始的动作，唯独芸儿和须弥子不见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