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一的身子一滞,竟然微微有了些颤抖:“你怎么知道?你到底是谁?”
阡杀之下,不留活口。到现在知道这个名字的恐怕满打满算也不过五个人,可是偏偏眼前这个人竟然知道自己的绝招,又怎么能不让她震惊。记忆中自己也是第一次和他见面(当时并没有看到画中的骆克,墨荷轩中的匆匆一瞥也并没有在意),这么看来,丝路小镇上的千人杀事件极有可能是眼前这个妖异青年所为,对方的实力还真是可怕啊……
骆克眼里的血光更盛,突然仰天狂笑:“我是谁?我是谁?我是魔血,我要用鲜血支配这个世界。卑微的人类,我要让你们从身体到灵魂都开始颤抖。”
他的左手缓缓抬起,食指上出现一滴血珠,血珠中是一个汹涌澎湃的血之世界,无数狰狞的怪兽正等待择人而噬。
柳瑟金色的瞳孔不断收缩又扩张,身上隐隐浮现金色的鳞片,她站在童一身前半步的位置,如果骆克出手,首当其冲的攻击就是落在她的身上。
童一终于动了,两只手猛地向前探出,那是一个极具爆炸力的动作,骆克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一柄透明长刀已经穿越空间屏障,穿透他的胸膛,他的身子像拉开的弓一般向后弯了起来。更像是折断的树枝,鲜血飞散而出,而就在下一刻,另一把透明短刀自眉心进入,从后脑勺穿出,巨大的力量带着他的脑袋向后仰,瞬间破坏了最重要的两处生机。
鲜血在空中飞舞,转而化作群鸟飞翔,绕体一圈后又重新没入体内。而童一则是踉跄着后退两步,跪倒在地,她的身子已经完全透明,就像一个可爱的水晶娃娃。柳瑟赶紧伸手把她扶住:“一一,你怎么样?”
童一虚弱地靠在柳瑟的臂弯里,吃力地问道:“怎么样?死了没?”
柳瑟目光落到骆克的身上,因为骆克一直保持着这个怪异的姿势,既没有倒下去,也没有站起来。
‘呼’,骆克重重地喷出一口浊气,终于重新站直了身体。头上和身上的伤口正以看得见的速度在愈合,他的双眼此刻竟然如夜空一般宁静,红色的部分褪去了不少,似乎正在酝酿一个不一样的空间世界。这更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幽深而恐怖。
柳瑟金色的瞳孔收缩更加剧烈了,长长的头发飘扬起来,身上的金色鳞甲也更加清晰。她轻轻地将脑袋靠近自己的臂弯,低声对童一说道:“看来我们还是低估他了,他已经不属于人妖的范畴,恐怕已经到了另外一个层次。”
“对不起,我把你带来这个世界,没想到却是这个结果。”童一嘴角抽了抽:“瑟,你会怪我吗?”
柳瑟摇摇头:“别说傻话了,你就是我的唯一,我是心甘情愿跟你走的,又怎么会怪你?”
“说完了吗?说完了该我出手了。”骆克冷酷地看着眼前的两个女孩,瞳孔中宁静的世界突然完全爆发出来,如末世般的毁灭气息,冲击着一切。到处都是血海、血潮、血浆、血火、血色炸裂、血色崩塌、血色坠落、血色翻卷、血色奔涌,那强大到让人生不起一点点反抗之心的血色,似乎要连整个点石小镇一起吞噬掉。
许多人都走出家门,看着天空和远方翻卷的红云,颤抖着祈求:“神啊,救救我们吧!”
柳瑟蹲下来,用双手紧紧将童一护住,她的长发在狂风中飞舞,然后化作一条条凶猛的小蛇,迎着血色世界义无反顾地冲了上去。
世界突然静止了,很静很静,静得可以听见云彩的呼吸,在场所有人都努力地睁大了惊讶的双眼。
“回去吧。”飘渺的声音似乎从云端响起,一只完全由白骨形成的手掌在中间抚过,小蛇又化作长发,飘飘然披散在柳瑟布满金色鳞甲的美背上。
云散风消,世界转瞬归于平静,就连骆克疯狂的魔性也完全沉寂了下来,似乎从心底里感到畏惧。
“主人。”柳瑟恭敬地扶着童一站起身来。
童一嘴唇翕张,想要说什么,却最终没有说出来。
魔性退却了大半,骆克的本心渐渐清明起来,在他的面前站着一个黑袍人。说是人似乎也不太贴切,因为他有人的外形,穿着黑色的长袍,上面是连体兜帽。可是在身体里面却空空如也,只有在宽大的袖子里有两只白骨形成的手掌,却连骨骼都已经破裂了。
可是骆克在看到这个奇特的形象后却极度震惊,因为在他当初朦胧的意识里曾经见过对方,就连自己身上那一丝魔血也是拜他所赐。
“你是谁?我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空空的黑袍面向骆克,虽然里面什么也没有,可是骆克却感觉到有一双慈和的双眼看着自己,似乎还对自己笑了笑,一缕虚无的声音在骆克的脑海中萦绕:“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说我们有什么关系?”
骆克不明白对方的意思,或许对方的回答根本就是在调侃,他看不见对方的面容,自然也无法得到真实的判断。可是从柳瑟的称呼里他知道,对方应该就是他们这批杀手的主人——暗夜城主。
“这个孩子你不能杀,她对我们太重要了。”暗夜城主指了指童一,其实却是在对骆克说:“你和暗夜城的纠葛就到此结束吧,你还有很多路要走,我也有很多事要做,咱们有缘再会。”
骆克就这样呆呆地看着他带着童一和柳瑟飘然而去,良久才回过头来,看了眼地上赵大力的尸体,再看了眼角落里瑟瑟发抖的老头老太太,突然叹息一声,从赵大力怀中摸出一个钱袋,从里面拿出两块金币,然后将钱袋扔到他们面前。老头老太太以为他要做什么,吓得抱在一起哭泣,可是等他们再抬起头时,所有人都早已不知去向。
骆克伸手从床底下抓出正浑身发抖的何胖子,扛上赵大力的尸体,用剩下的两枚金币雇了一辆马车,向着朝乐行去。
果然,这一路再没有受到任何骚扰,但是沿途骆克都在不断和思想中的‘魔’做斗争。何胖子完全就是生活在绝望的边缘,与之朝夕相伴的是一个怪物和一具尸体,差一点点重新走入疯狂的围城。
车辆进入朝乐的那一刻,何胖子终于得到了解脱,骆克让他把赵大力的尸体送到九鼎商会后自己就独自离去了。何胖子决定,从今天起,再也不当护卫,宁愿当个杂役,砍柴、喂马、守守大门,宁静祥和地过完一生。
骆克独自行走在雪地之中,越走越快,最后干脆飞跑起来。这一个月所经历的事太多太多,就像度过了悠久的岁月,他突然觉得很想家,很想自己的亲人,他想陪着她们,叙说自己的孤独与思念。
芸儿,你在哪儿?
雪瑶,你在哪儿?
长长的街道漫长,柔柔的雪花飘扬。骆克一口气跑到落幽巷口,站在童府的大门口大喊:“童雪瑶、骆芸儿,我骆克回来啦……”
一连喊了三声,又站了好一阵,芸儿并没有如预料中那样出现。倒是一个身穿棉袍,畏畏缩缩的中年人收起地上的小摊,似乎无意般地从身边走过,低声说道:“老弟,你妹子被人抓走了。”
骆克猛地一把抓住那人,血红的双眼逼视着他:“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别别别这样,这样就暴露了。”那人急的双手连摇,眼睛做贼似的四处乱转,却没有发现骆克那已经接近于疯狂的表情。
‘啪’地一声脆响,一根手指被活生生掰断。骆克冷冷地说道:“你现在可以叫唤,也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但是我不会给你时间。”一边说一边抓住了那人的另外一根手指。
那人惨哼一声,但是他也发现了情势不同,连连点头:“我说,我说,事情是这样的。”
原来自从沧源山庄的事情发生后,楚王府非常着急,调派了大量人手寻找骆克和铁马。当然他们这么大的异动自然逃不过袁飞的眼睛,他很快就通过特殊的渠道了解到事情和骆克有关,立即就安排了人手盯着芸儿。如果有特殊情况要尽量保护她的安全。
可是他们想到了事情比较严重,却没想到对方的决心有这么大。那天天刚亮,芸儿姑娘在打扫门口的积雪,突然过来十几个人和一辆马车,强行将芸儿掳上车扬长而去。虽然我们的人和童府护卫都追了上去,但是很快被另外一队人冲散,等我们再想追上去时,早已不见了他们的踪影。我们估计对方肯定是楚家的人,芸儿姑娘一定是被抓去了京都。
骆克冷冷地看着对方,直看得他毛骨悚然,期期艾艾地说道:“就,就这么多了,我们是真没想到,而且我们也尽力了。”
“尽力了?”骆克的嘴角露出残酷的笑容:“东极门在朝乐有多少人?是谁在坐镇?你居然好意思给我说尽力了。”
一滴血珠从骆克指尖渗出,无声无息地进入了那人的身体。那人脸色突然大变,张嘴想要喊叫,嘴里却只发出‘赫赫’之声,他的身体瞬间成了魔鬼的战场,无数怪物在他体内恣意啃啮,然后他的皮肤慢慢渗出一道道血丝。血丝飘飘荡荡,全部汇聚到骆克身边,最后重新凝聚成一滴血珠,投入骆克的眉心。
骆克深深吸了口气,仰望天空。天,是红的;血,也是红的;这世界将注定被血腥和杀戮所惩罚。
“骆克,你回来了?”一声温柔的呼唤打断了骆克的思绪,他知道那是谁,曾经对她的思念与幻想此刻都被愤怒所取代。他恨她没有保护好芸儿,只要那姓普的老者出手,再多的人又有何用?同时他也害怕,害怕现在的自己会吓到她,甚至被她疏远嫌弃。
现在的骆克早已不是当初的执着少年,现在的我已经是个凌虐人间的魔鬼。
他没有回头,只是沙哑着嗓音回了一句:“芸儿被抓走了,我要去救她。”说完扔掉手中的人干,迎着风雪,大步狂奔。
雪瑶呆呆地看着骆克消失的背影,突然有些委屈。她能听出骆克话语中负气的成分,可是她也无可奈何,她也是在事情发生后很久才听说。骆克曲解了自己和普老之间的关系,只有她自己知道,一切,都不由她做主。说不定,这一切就是他们想要看到的结局。
骆克御风而行,张开双臂,让冰冷的雪花扑击在自己脸上,可是他的思想很热很热,热得就要沸腾起来,他只有一个念想,救出芸儿,谁敢阻拦,就用鲜血去灭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