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中有两队人在行走,第一队是三个苦修者,他们穿着破烂的衣衫,光着脑袋,赤着脚默默无语地行走在高高的沙丘之上;第二队是一对虔诚的信徒,大概七八人的样子,男女老少都有。男的身穿长袍头裹布巾,女的则是身穿长裙围着头巾。每个人都用白布遮住脸,倒不是因为习俗,而是为了抵御风沙,看到沙丘上的三位苦修者时他们还停下脚步致以崇高的礼节。
骆克就这样全身*地突然出现在这队信徒的面前,人群在经过短暂的沉默后开始爆发出惊呼声,男人们开始大笑,说着一些完全听不懂的话,不时还发出一阵阵惊叹,他们指着骆克的双腿之间;女人们则双手捂嘴露出惊讶的表情,孩子们则做出不好意思的样子用手捂住双眼,却偷偷张开五指,从指缝里偷看。骆克可不止是某个地方看起来很出色,虽然脸部因为满是泥沙的原因看不真切,可是他高大健壮的身材却怎么样也掩盖不住。
骆克可不管这些,从地洞里面钻出来后撒腿就跑,那是一种出于本能的恐惧,看着他跑得比驼马还快的身姿和光溜溜的屁股,人群再次爆发出惊叹和大笑声。就连沙丘上的三个苦行者都为之侧目。
然而很快他们就笑不出来了,地面剧烈地抖动起来,沙子纷纷往下沉。一个中年妇女发出一声尖叫,脚下突然一空,整个人被沙子卷着往下滑。她身边的男子本能地一把抓住她的手,可是他自己脚下也是一空,两个人都被沙子掩埋了下去。
到处是流沙陷坑,很快又有一个孩子被陷入进去,剩下的人惊叫逃窜。可是不等他们跑出多远,方圆几百米都开始下沉,随即一股巨大的岩浆喷发出来,直冲天际。
骆克跑得早,而且跑得快,所以没有被喷发的地心岩浆伤到,可是他依然不敢停留,依然在不要命地往前跑。
到后来,跑成了一种本能,他不知道为什么跑,也不知道要跑向何方,只觉得嗓子冒烟,饥饿难耐,身体的本能让他要寻找食物,心里却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灼热的光芒炙烤着大地,燥热的沙漠蒸腾着热气。骆克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突然脚下一晃,整个人从一个巨大的沙丘上摔了下去。
好热啊!
好渴啊!
骆克的双眼开始出现幻觉,沙漠像波纹一般开始扭曲,就像一个个凶狠的魔鬼。
远方有色彩在移动,只是模模糊糊地看不清楚,骆克想要招手呼救,可是嗓子早已喑哑,手臂将将举到一半就颓然软了下去,晕倒在黄沙的怀抱中。
“醒了醒了”,有人在高声喧哗,只是用的是当地语言,有些听不清楚。骆克迷迷蒙蒙地睁开眼,只觉得到处都是模糊一片,有一些色块在面前晃来晃去,慢慢地这些色块越来越清晰,出现一个个皮肤干裂粗糙的男女脸孔。
这些人表情各异,有的人开心;有的人犹疑;也有的人反感……
骆克觉得自己是在向后退,因为天上的云彩是在往相反的位置走;而且自己是仰躺着的,一眼看见的是人头和天空。他想爬起来看看自己在哪里,谁知道竟然无法动弹,此刻的他居然被人五花大绑在一辆拉货的板车上面。
看着他动起来了,人群突然又散了开去,许多人围在一起,似乎在讨论着什么话题。
骆克挣扎了两下,发现绑得十分结实,他此刻喉咙渴的冒烟,身上连一点力气都没有,很快又陷入了半昏迷之中。
一个身穿洁净深褐色长袍,只露出一双明亮大眼睛的瘦小女子提了一个水壶过来,将里面的水倒了一些出来,先是润了一点点在骆克略微有些干裂的嘴唇上,再将剩下的水慢慢地喂给骆克喝。整个动作温柔而细致,她的眼神那么纯净,像六月的天空,也像潺潺的溪流,不带有丝毫杂质。
正在激烈发言的一个矮胖男人惊叫起来:“帕提亚,你是蠢还是干什么?我们的水本来就不多,你还一路上想当滥好人,你是不是想害死大家?”
那名叫帕提亚的女子歉疚地像矮胖男子行了个礼:“帕猜大哥,我们还可以想办法,可是他就快渴死了,这是神所不愿见到的。”那声音轻柔得就像蜜蜂的歌唱,嘤嘤嗡嗡的,让任何一个普通人都很难再对她发火。可偏偏那帕猜却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人,根本不理会她的请求。
“他死了就死了,关我们什么事?”帕猜大声抱怨:“我们还有十几天的路要走,可是我们的水根本不够,还得杀马才能勉强撑过去。你再给他水喝,我们到时候就连杀马都没有用。”
“是啊,帕提亚妹子,我们自顾不暇,不能再管别人了。”一个中年妇女也说道。其他人也纷纷点头,看样子刚刚他们已经达成了某种共识。
“神有好生之德,她一定会同意我这么做的,而且我绝不会不管他。”帕提亚眼神清澈,单手微微一揖,她不再看身边的人一眼,起身就走。
先前那男子似乎被她的固执激怒了,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冲着她尖叫起来:“你又不是女神,怎么会知道她会这么做?别张开闭口都用女神来压我们”,他顿了顿,突然用一种阴阳怪气的调子揶揄道:“我说你是不是看上那小白脸了,是不是觉得他那玩意儿比较大,你要喜欢就割下来带在身边用好了。”
这句话就说得过于低俗下流,所有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纷纷把目光投向帕提亚,看她会怎么处置。帕提亚有些不知所措,纯净的目光犹如湖面投入一粒石子,荡起了一圈圈涟漪,泛起了晶莹的泪花。
“混账,”,帕提亚身边的一个看似平平无奇的中年汉子却目光一冷,突然一个飞旋,狠狠一腿踹在帕猜的小腹上。帕猜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被踹得飞了起来,重重跌落滚烫的沙地。落地后发出一声惨叫,接触到滚烫沙地的脸上手上居然滋滋冒油,他翻滚着想要爬起来,那汉子已经一个跨步冲到他的身边,用一只膝盖将他压制得无法动弹,同时抽出小腿上的短刀,将刀抵在他的脸上:“帕猜,你胆敢羞辱我家姑娘,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里奥,你,你要干什么?”帕猜惊惶起来:“我,我是开玩笑的。”
里奥冷哼一声:“是吗?可是我不是开玩笑的。”手稍稍一用力,在帕猜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血口。
帕猜用祈求的目光望向帕提亚,想要张口求情,却嘴唇哆嗦着开不了口,这一瞬间的变故让周围的人都始料未及,所有人都呆住了。
帕提亚看了他一眼,心中有些不忍,轻轻叹了口气:“里奥叔叔,放了他吧。”
“姑娘,这人用言语亵渎你,让我割了他的舌头。”
帕猜愈加惊恐,他能看出里奥非常憎恶自己,随时都可能会真正结果了自己,他早已不像平常的那个老实推车汉子,更像是一个冷厉的杀手。
帕提亚摇摇头,目光十分坚定。
“是”,里奥被帕提亚的目光所折服,用舌头轻轻舔了舔刀上的血迹,冷冷地说道:“帕猜,你要再敢有半句亵渎神灵或我家姑娘的话,我会让你接受应有的惩罚。”
里奥站起身,走到帕提亚身后。帕提亚从包袱里取出一件男式旧长袍,看样子应该是里奥的换洗衣服,盖在骆克的身上,然后用明亮的目光温柔地注视着骆克,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骆克斜眼看了看,这帕提亚全身都笼罩在长袍之中,只露出一双幽蓝而深邃的双眼,那眼神如此神秘,就像一片浩瀚的星河。长袍紧贴在身上,可以看出高挑姣好的身材,以此判断年纪应该不大。
帕提亚从上到下,再从下到上打量骆克一遍,突然用非常轻柔的声音问道:“那个,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
骆克茫然摇了摇头,他现在根本是一无所知,在和黑洞对抗的过程中他的所有思想和记忆都消失殆尽,除了一些身体的本能,基本上就是一个白痴。
“里奥叔叔,请放开他。”
里奥点点头,一刀挑断绑在骆克身上的绳子,目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却一句话也没说。
队伍继续前行,骆克终于被放了下来,跟在一匹驼马的身后慢慢前行,所幸的是这一次他的身上穿上了衣服,不至于光着两个腚在人面前晃来晃去。
这是一个有两名当地向导和二十几名商客组成的队伍,客商们都来自阿肯兹沙漠周边的一些城市和乡村。是一个临时组合起来的团队,除了少部分人偶尔会说几句听不懂的方言,大部分人为了方便交流都是使用的天门世界官方语言。骆克从他们的谈话中渐渐了解到,这群人已经在这片沙漠中整整走了两个月,吃喝都已经见底了,照目前这种状况,杀死驼马是必须的生存途径。
其实他们的食物和水本来带得是非常充裕的,这些人很多都有多次穿行阿肯兹沙漠的经历,加上有两个当地人带路,本身是不该存在任何的问题。问题偏偏就出在骆克身上,那个黑洞打穿了整个星球,让周围的水分都被蒸发掉,加上喷发出来的地心岩浆,让气温骤然升高许多度,生存环境也变得极其艰难恶劣。
骆克依然浑浑噩噩地跟着走,可是很快商队又爆发出新的冲突,这次冲突分别来自于波尔市卢卡库家庭和奈脱市的阿里汉家庭,而争论的焦点是究竟先杀谁家的驼马。毕竟驼马是穿越沙漠的主要交通工具,也是一家人的经济来源,人人都抱着侥幸的心里,希望自家的驼马能逃脱被宰的厄运。
里奥一直在观察骆克,因为这里的人都会穿一双长筒沙靴,用以抵抗沙漠的高温,可是骆克却是和那些苦行者一样赤脚行走。此时的沙地没有水分和湿度,温度比平时高了很多,就像放到锅里炒的豆子。可每次当他把脚提起来时看到是烫焦了的地方,在放下去之前又完好如初。他的瞳孔不由微微收缩了一下。
争吵很快升级成武斗,先是卢卡库和阿里汉两个男人之间的战斗,很快卢卡库的老婆和阿里汉的老婆儿子也卷了进来。卢卡库四十几岁年纪,正当壮年时期,阿里汉已经快六十了,自然不是他的对手,可是另外一边卢卡库的老婆虽然凶悍,却抵不过阿里汉三十岁的儿子,战斗很快换了阵型,变成了卢卡库对阿里汉的儿子,卢卡库的老婆对阿里汉两老夫妻。
周围的人象征性地劝了一下就任其自然了,其实大家巴不得他们动刀,杀死几个就少了几个人分食物和水,还可以把他们的驼马分来吃掉,那样其余的人又会多出一分生存的机会。自私本来就是人的天性,每个人心里都有小九九。只有帕提亚焦急地不断劝解,可是她单薄瘦弱的身体根本冲不进战团,而且声音又像蚊虫般小,在愤怒吼叫的当事人面前毫无作用,好几次都差点被误伤,还是里奥见机快,伸手把她拉到了一边。
骆克突然抬起头来,茫然地看向右侧的某个地方。里奥也跟着他的目光向右转,目光慢慢凝重起来。与此同时,一直在暗中盯着帕提亚的帕猜也将目光投了过去。
“马贼,马贼来了。”不知道是谁发出一声大喊,里奥瞳孔剧烈收缩,猛地拔出身上短刀,同时不停拉拽驼马,然后一翻身跳上了驼马的背,顺带将帕提亚也拽了上去。帕猜也是做出相同的动作,飞快爬上一头驼马身上。而就在此时,队伍右方沙尘滚滚,一队驼马骑兵吆喝着飞快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