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成武的堂姐可只有一位,便是那鲜少出现在世家贵胄的花宴集会上的大将军独女。
只是不管眼前的这位秦大小姐在盛京城中的存在感有多低,身上到底还背负了一个今上御赐的爵位封号,普通世家儿女见了都是要行礼的。
萧戊眨了眨眼,立时便回了神,也跟着行礼作揖。
秦知秋看也不看他们,只垂眸望着秦成武:“今日并非是休沐日,若是我没记错,如今这个时辰,你应是还在国子监里上课。”
秦成武皱了皱鼻子,脸上的表情顿时就多了几分不耐。他撇了撇嘴,却不敢正眼瞧着秦知秋,心下到底顾忌着她手里正握着的那一杆长戟,没敢出声。
秦知秋表情不变,也不再看他,只扯了缰绳转头就走,冷声道:“既出了国子监,今日便不用再回去上学了,回府罢。”
秦成武忙抬起头,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望向马背上的红衣少女。
今日这一旦回了府,指不定往日逃课的事情都得败露,他那二叔指不定要好生将他按在地上磋磨!
思及此,秦成武咬了咬牙,上前一步瞪了那马上的人影一眼,梗着脖子斥道:“你凭什么管我!不过只是二房家的堂姐,我家阿姊都不曾在这件事上怪过我,你凭什么对我说三道四!”
原来秦玉惜也是知道这件事的。
秦知秋心下了然,面上表情确实依旧不变,手下扯了缰绳转了方向,对上了秦成武的眼睛:“让你在国子监中求学,可不是为了让你拿着新学来的词语去说这些话的。说够了就走,免得平白站在此处让人看了笑话。”
秦成武闻言一愣,果真往周围瞥了一眼。
不知何时,周遭的一圈已经围起了一堵人墙,其中几个小厮正对着他指指点点。有对秦知秋身为女子打马立于众人面前的不认同,也有对他一个小小少年从佳人苑出来的批判。
秦成武顿时气红了眼,他也不顾那围在四周的行人究竟在说什么,只觉着这番是秦知秋让他在旁人面前失了颜面。
他猛地抬眼,恶狠狠地盯着秦知秋,当着众人的面叫嚷道:“娘亲说得没错!你就是嫉妒我!秦知秋!你嫉妒我有娘亲!你嫉妒我是秦家这一辈唯一的嫡子!果真是有娘生没娘养,我可是嫡子!嫡子!你只不过是一个迟早要滚出秦家的赔钱货!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一段长话一说出口,周遭一圈看戏的人顿时闭上了嘴,一脸惊悚地盯着气红了脸的秦成武。
便是那站在秦成武身后,面上本来是一副兴趣盎然表情的萧戊和罗小公子二人也都互相对视了眼,吞了吞口水,心道这回秦成武似乎说得太过了些。
下一刻,一众围观的百姓齐齐望向了秦知秋,似乎是想要从这位盛治帝敕封不久的昭宁县主脸上看出一些别样的表情来。
可即便是她身后一直僵着脸的流觞,此刻都已经稍稍露出了几分不满和愤怒,那秦知秋却仍旧是面无表情,就那么低着头望着秦成武,语气平淡至极:“这是你娘教你说的?”
秦成武便是再冲动也看出几分不对劲了,且不说周遭突然安静下来的气氛,便是他身后的罗小公子都忍不住扯了扯他的衣袖。
可已经说出去的话也收不出来了,心中因为方才一番话而莫名生出几分底气的秦成武更是不肯在这个时候软下脾气:“是不是我娘说的又怎么样?我又不曾说错,我本来就是秦家的嫡子!你就是没娘的赔钱货!”
他这边话音刚落,秦知秋便猛地抬起了执了长戈的右手,手腕一动,直直地就朝着秦成武的面门而去!
长戟最前方的锋利刀刃直直穿过了秦成武的脑侧,又忽地转了向,刀背轻轻一挑,直接就将他后背的衣装布料给穿了一个洞,随后就真的将秦成武轻轻松松地给勾着提了起来!
秦成武还没闭上的嘴就这么闭不上了。
他喝着气,却说不出来哪怕一个字,只能一脸惊惧地望着秦知秋,那已经悬空了的双腿正在空气里发着抖。
方才还觉得解气无比的他,在感受到方才鬓边突然闪过的疾风之后,涨得通红的脸颊在瞬间便化作一片惨白。
勾着他背后衣领的长戟微微用力,秦成武只觉得自己就如同一只死鱼般,被长戟慢慢地提起来上下掂量。
一上一下,一上一下。初春微凉的风吹拂过来,带来了一阵清爽。也是到了这个时候,秦成武这才惊觉自己已经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秦知秋依旧是面无表情,只眼中冷光毕现:“第一点,有一个你那样的娘亲,本县主还就真的不羡慕。本县主的母亲是叶家嫡女叶言意,风华万丈知书达理。而你的母亲,如今同那市井泼妇又有什么两样?这一句,还烦请堂弟用今日你同我讲话时同样的方式同样的语气,去告知大伯母。”
此时的秦成武表情惊惶,只能结结巴巴的发出几个单音节,丝毫不敢再去招惹已经目露凶光的秦知秋。
秦知秋继续道:“第二点,你是秦家这一辈唯一的嫡子又如何?秦府府外挂着的是护国将军府的牌匾,对外主事的也是秦家二房。至于你,是秦家大房的嫡子,同我护国将军府只有一份血缘的关系,可记住了?”
秦成武煞白着一张脸,忙不迭地点头,磕磕绊绊着凑出了一句话:“好……好姐姐,快放小武下来好不好?小武……小武知错了!小武以后再也不乱说话了!”
“第三点,”秦知秋表情不变:“至于谁是即将滚出秦家的赔钱货……秦成武,你信不信,本县主今日即便是将你从护国将军府扔出去、搁墙上往外头丢出去,这秦府上上下下,无人敢拦着本县主?本县主想让谁滚,从来都不是只动动嘴皮子说着玩的。”
她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长戟。
感觉自己在随着秦知秋的动作而上下起伏的秦成武顿时吓得腿软,话里也带了几分哭腔:“小武真的错了,真的错了,姐姐……”
秦知秋垂了垂眸子,手中长戟用力一旋,顿时抽回了长戟。
只觉得后颈处的力道一松,秦成武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便狠狠摔在了地上,因着一时脚软,甚至连站都站不起来。
“哭完了就走。”秦知秋冷冷瞥了他一眼,收回长戟便直接带着流觞打马远去。
那瘫在地上的秦成武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哭了许久,忙抬手用袖子往脸上抹了几把,软着腿爬着站了起来,连身上的灰尘也来不及清理,连忙撒开腿跟上了前方的两人。
“诶,这怎么就直接走了……”罗小公子颤着嗓子,方才在正面看清了秦知秋发起狠来的模样,直吓得他腿也跟着软了起来。
萧戊也吞了吞口水,惊奇道:“这昭宁县主好大的力气!”
发觉自己同萧戊的关注点完全不同的罗小公子顿时就不抖腿了,只一脸诧异地望着萧戊,大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佳人苑门口,顿时只剩下萧戊和罗小公子两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秦知秋溜达着马儿回了府,三人一从后门入了府,秦知秋便径直下了马,左手揪住秦成武的背后衣襟快步走向大房内院,由着身后的流觞牵着赤影走向府中马厩。
“秋堂姊……”再次双脚离地的秦成武苦着一张脸,却不敢在秦知秋手下乱动,只能缩着脖子低声哀求。
秦知秋理都不理他,径直将他提着踏进了秦家大房的院子。
“小姐!”秦府的老管事沿途经过,见此场面忙大惊出声,却也不敢明着拦下周身气息不对的秦知秋,忙抬步跟上了两人。
大房后院内,彼时方莲正靠在院中软榻上小憩,身边还有几名丫鬟在为她轻捶着腿。至于秦玉惜,午后便坐了马车去了定安侯府,此时还未曾归来。
听着院门口传来的婆子丫鬟的叫嚷声,闭着眼睛假寐的方莲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睛,紧紧捏着忽然跳起来的右眼皮坐起身来:“怎么了怎么了,吵吵嚷嚷的,要拆家啊!”
院外守着的婆子急急忙忙地小跑上前:“大夫人!二房的秋小姐直直闯进了院子啊!她手里……还拎着武少爷啊!”
一说起秦成武,方莲忙吓得站了起来,急急忙忙地下了榻就要去院外瞧个究竟,可是还不等她往前多走几步,秦知秋已经气势汹汹地提着秦成武进了院子里来了。
她面上的表情同以往并没有多大变化,待走到了方莲面前,便径直将秦成武往她跟前一掷:“见过大伯母。”
方莲忙大叫着弯下身子将跌在地上的秦成武扶了起来,哀嚎出声:“哎哟!我的儿啊!”
苦着脸栽了个大跟头的秦成武登时就抹了抹脸,把衣角的灰尘都往脸上抹,大哭着扑进了方莲怀里,一改方才在秦知秋面前低声求饶的模样,咬牙切齿地伸手指着秦知秋,红着眼圈恶狠狠道:“娘亲!秦知秋她欺负我!她打我!”
方莲吓得抓住秦成武就是好一番打量,果真在秦成武衣裳的背后脖颈处发现了一个破洞,那身年前新做的袍子此时沾了灰扑扑的污渍,天知道是经历了什么!
方莲当即便哭天喊地地搂紧了秦成武,拿着一双眼恨恨地盯着站在不远处的秦知秋,大声呵斥:“秦知秋!小武可是你堂弟!他还这么小,你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你怎么这么狠心啊你!”
秦知秋垂眼望着她,眸中冰寒一片:“有娘生没娘养?赔钱货?滚出秦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