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安侯小口抿了茶:“按着时间,再过不久,户部今年应当是还要统计一遍众多商铺的税额,再去与去年得来的数据进行比对……”
他冷哼一声:“本侯倒是不信了,那只剩下一个老丞相、行将就木的李家还能做出些什么反抗的动作来!此前户部呈上来的那些有异商铺的名单,你可曾记录下来?”
定安侯夫人点头:“妾身已经将那份名额抄录下来了,侯爷可是想要着人过去瞧瞧?”
定安侯冷笑:“自然是要去看看的,本侯倒是要瞧瞧,那丞相府究竟和今日这事有何种关联,也正好早早地做好打算!”
定安侯夫人敛母福身:“妾身这就命人寻了好时机去打探。”
定安侯面上的神色总算是好看了些,随意说了一句:“你办事本侯向来放心,对了,如今那北凉的公主刚进了府,她心思深厚,你也要记着多盯着些那边,以免出了什么岔子。”
定安侯夫人应了声,缓步退了出去。
朱雀长街上,堵在盛京南边的流民虽多,但却依旧敌不过朝廷军队的镇压。盛治帝下了令,几家府上的私卫亲兵联合着皇城侍卫将城南堵成一圈,将那批流民围在一处,由着太子楚尧上前与一众流民交涉。
等到了快午时的时候,秦杨这才将楚尧护送回宫,这才带着秦府的私卫回了将军府。在此之前,在京兆府衙里当差的秦松早已回了院子。
“那群流民最后是如何处置的?”秦知秋望向回了秋水苑的流觞。
“回小姐,太子殿下已经知晓了有人大肆放高贷的事,只说了会回禀上面的那位,又向军中借了帐子给那些流民当做暂时的住处,说是定会严查此事,给众人一个交代。”
秦知秋翘了翘唇角,心道楚尧当真是好本事,竟是这么快就平定了一众流民,还从中套出了些有用的信息。
“再等等,明日的早朝便是户部尚书落马的时候了,定安侯若是想从这件事里脱身,只能在今日动些手脚了。”
沉霜闻言不解:“若是真如姑娘所言,那定安侯果真参与到其中了的话,他犯了这么大的事,还能脱得了身?”
秦知秋眼中轻嘲:“不是他能脱得了身,而是这上头的几位现在动不了他,只能由着他脱身。只是他若是真动了手脚摆脱罪责,必定会留下些许蛛丝马迹,这些东西放到以后,可是会要他命的。”
她转头望着院子里逐渐残败的红梅,眼中暗茫微闪,冷声道:“定安侯府的确势大,如今动不了他,不代表以后也动不了。从上一辈到这一辈,我不信定安侯府还能笑得到下一辈去。”
沉霜垂头,没有接话。
在流民暴乱逐渐平定之后,盛治帝与太子楚尧又因着发现了被萧胤刻意留下的蛛丝马迹,在最快的时间里发现了民间放贷一事的猫腻。
眼见着大怒的盛治帝派了大理寺清查,户部尚书忙命了手底下的人将以往的痕迹抹去,却不料那大理寺卿还没有调查他,手里便已经被人供出了不少的证据了。
饶是此刻的户部尚书再慌乱再不知所措,也知道今日是有人故意在坑他了。
盛治帝的动作很快,不过一个下午的时间,与他同党的高官就将与这事有关的蛛丝马迹收集了个齐全,甚至还兴奋至极地写出了数份奏折,赶着时间送进了宫里。
只是这事却和秦杨没多大关系了。秦杨本是一介武官,无法插入大理寺调查的动作里,也只能跟着风提前备好了相应的弹劾奏章,而后便悠悠地等在府里,打听着盛京内诸多世家的风向动作。
等到了第二日天还未亮的时候,秦杨手里捧了象牙笏板,端着一张大笑脸便去上朝了。
朝堂之上,大理寺卿一手将收集来的证据列了出来,每说了一个关键点,户部尚书的脸色都要阴沉一分,而盛治帝一党的各个官员面上的笑意都要深上一分。
待大理寺卿将罪责一一指出来后,户部尚书已经满头大汗地跪拜在大殿之上,却连一句“冤枉”都不敢。
将证据列完,大理寺卿瞥了一眼定安侯,冷着脸执着笏板多说了一句:“以上的证据都是循着民间高贷的线索循来的,只是户部尚书常平砚私扣民税,此前在宫中的库房里却并未被人发现,显然宫中还有户部尚书的同党。”
盛治帝一党的众官员眼里立时便露出了笑意,户部尚书不过只是个正二品的文官,又怎么可能真的手眼通天地将手脚伸到了皇宫里?说是户部尚书的同党,倒不如说是定安侯的同党。
人人都知道,当今定安侯的嫡妹林凤兮,现在可是宫中的皇后。皇后手握重权,若是真的想要在宫内做些接应动些手脚,只怕
定安侯只冷着脸一脚跨出,音色冷淡:“户部尚书本就有对接宫中库房的权力,如今既然出了事,若是宫中果真有他的同党,不如先从库房中查起。”一番话下来,竟是打算放弃户部尚书,转而保全自己和皇后了。
林皇后乃是六宫之首,权力遍布整座后宫,若只是从宫中库房查起,未必能查到皇后那处。更何况……盛治帝自己心中只怕也不愿查到林凤兮身上。
大理寺卿垂眸不再接话,众人眼中光芒流转,无论是盛治帝一党还是定安侯一党,心里略有些数的大臣此刻都是只打算紧抓着户部尚书不放,似乎是打算顺着台阶下,不欲多提后宫的问题了。
大理寺卿也跟着松了口气,他收集来的证据确凿,已经将户部尚书死死钉在了砧板上,一切罪责刑罚任由盛治帝决断。
朝堂上的众人心中已经有了决断,此时也只是走个过场,就这么将常尚书的罪责定了下来。即便是权势滔天的定安侯,此刻为着自己的颜面和对盛治帝仅存的细微忌惮,也无法开口替户部尚书维护,只能咬着牙听着盛治帝废除了常平砚的户部尚书之位,举家发配边疆。
自此,定安侯手下的一员大将便就这么被斩落下马了。
户部尚书常平砚落马,原户部侍郎顶替了常尚书的位置。朝中顿时少了一位定安侯一党的常平砚,多了一位盛治帝一党的新任户部尚书。
常府被抄家,从常府中摄来的大量银钱全部充公。此外,那些借了高贷的百姓也被免除了利息,只是为着借贷和未曾借贷的百姓间的公平,这才没有将贷款全部免去。
而那与常平砚同流合污共谋放贷一事的皇商,也被盛治帝揪了出来,连同府中子弟一同押入了天牢。
定安侯虽然被迫舍弃了户部尚书保全自己,但却不知贪税放贷一案的所有证据都被萧胤捏在了手里。他匆匆忙忙地安排了人将案子中自己的身影撇干净,却不想这样的动作虽然除去了放贷案中些许自己的痕迹,但也留下更多他涉及其中的蛛丝马迹。
萧胤这番赚的盆满钵满,此后却匿了所有动作,又回归了以往闲适的生活。
秦知秋最近过得也算是悠闲。自原户部尚书常平砚下台之后,朝中盛治帝一党和定安侯一党的互相面对也愈发明显。许多曾置身于中立之位的官员也都稍稍变了风向,似是在往盛治帝一党靠拢。
户部常尚书的事情似乎就这么落下了,定安候虽然心中不甘,但到底还是强忍下了这一口气。好歹是吃过了这回的大亏,定安候也渐渐摆正了心态,不敢再同以往一样过于小瞧盛治帝一党了。
次日,堵在盛京城南边的暴民已经尽数退走,诸多商铺摊贩也都一一继续开门做生意。朱雀长街上又恢复往日的繁华。
秦知秋得了空闲,便做好了打算,一早便带着沉霜乘了马车去了西市,想要瞧瞧护国将军府名下的几间铺子是否受到了昨日蜂拥进来的暴民的影响。
“姑娘,平日里那些铺子都是交由老管事一人负责的,若是姑娘想要过去仔细瞧瞧,倒不如先去寻了老管事,正好也可以少花些功夫。”沉霜小心地扶了秦知秋下了马车,而后又仔细地整理了她身上略有些褶皱的衣摆,小声道。
秦知秋点点头:“府中这一块向来是交由老管事来负责,着实是应该先去寻他。”
沉霜抿着嘴笑:“叶大夫人年初还拖了人过来交代呢,说是姑娘如今也是快要及笄了,是时候去学着掌事的手段,免得嫁进夫家要受欺负呢。”
秦知秋睨她一眼,假意训斥:“你这丫头,倒是越来越不会说话了。”
沉霜顺了她的意思,忙做出了告罪的姿态来。
主仆二人随意说着话,待看见方才驾车的流觞已经将府中的马车给安置好了、正往两人这边走过来,这才收了话头,抬步沿着街朝着西市深处行去。
昨日的暴民也只是趁着京中守城将士不注意才趁机溜进朱雀长街引发暴乱,可在不久之后便都被京兆尹府衙中的众人押着堵在了南边。是以,这西市之内的诸多铺子并不曾受到太多的损害。
秦知秋一路行过去,除却发觉街市比以往更杂乱些之外,并不曾发现其他的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