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侍女留在了花园出口,只留下秦知秋和叶泠绾在花园里闲逛。
叶泠绾执着秦知秋的手,温婉的双眼里多了份喜色:“以往姑父在京时,除了逢年过节,知秋都鲜少到叶家来过夜。如今难得能到府上小住,知秋可得好好陪着泠绾。”
秦知秋握紧了她的手,眼中多了分笑意:“怎么个陪法?泠绾莫不是想让我载你骑马?”
叶泠绾眼里亮晶晶的,面上的温婉却不减:“年前时知秋应了泠绾的,说要载我围着盛京溜达一圈,可不许食言。”
年初秦知秋到叶家拜年时,的确是答应了叶泠绾带她骑马,两人暗地里谋划,却被叶太傅撞破了小心思,将两个小姑娘都好生凶了一遍。
秦知秋唇角微微扬起:“泠绾就不怕舅舅生气?”
叶泠绾摇摇头:“年前那事过去之后,我便与父亲谈论了一番。以往父亲总希望我能成为像姑母那样的名门贵女,自那之后却看开了,大抵是觉着这世上终究是不会有一模一样的人,也就稍稍放宽了对我的约束。”
“泠绾现在便很好,”秦知秋偏头看她:“你在京中才名不小,不需要再逼迫自己向别人看齐。再者,成为另一个母亲也并非是什么好事……名动盛京又如何,终究还是红颜薄命。”
叶泠绾一怔,看着秦知秋眼中的深意,突然也跟着难过起来。
“父亲总说姑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名动盛京的才女,是整个叶家的骄傲。我还依稀记得那时姑母的模样,她确实是风华绝代的一个女子,清丽无双。彼时我才五岁,也在暗暗艳羡着姑母的风华,却不曾想到,姑母竟会在那一年怆然病逝。”
两人突然沉默了下来。
身为叶家嫡女,叶言意从小就过得高贵而安稳,从未得过体虚的病症,为何会在出嫁后疾病缠身?后来的几年里,有叶家不要钱似的不断提供各种补药,为何最后还会凄然病逝?
所有的叶家人都在疑惑。
秦知秋垂眸,如蝶翼般的长睫遮住了眼中的一抹戾色,并没有接话。
叶泠绾微微咳嗽了一声,打破了两人的沉静。她转了手腕,摘了一支秋菊在手中把玩,笑道:“前些日子母亲还在我房里说起你呢,说是你都快到及笄的年岁了,姑父还不肯让你出门参加那些世家大族的花宴,真是宝贝过了头。”
秦知秋轻轻扯下了那朵秋菊的一片花瓣:“那些个花宴有什么好参加的?将军府没有主事的女主人,我那大伯母更是不会为我做打算,我又何必冲上前让外人看笑话?”
叶泠绾浅笑,眼中带了揶揄:“看我母亲那样子,倒像是十分乐意帮知秋相看夫家呢。”
秦知秋回望过去,眸中似是纯澈一片:“想来舅母应是已经帮你相看好了夫家,不知是哪家的公子?”
叶泠绾骤然脸红,轻轻锤着秦知秋的手臂:“表姐的玩笑也是你能开的?”
知道叶泠绾脸皮薄,秦知秋唇角弯弯,望着花园远处的湖泊,没再开口。
等脸上的绯红缓缓褪去之后,叶泠绾这才继续开口:“母亲相看了好几家,都觉得不甚合适,唯一瞧上的丞相府李家的大公子,也被父亲板着脸否决了。”
“丞相府李家?”秦知秋一怔,突然想到了些什么:“当年丞相府李家出的女儿,也是‘三姝’之一吧?”
叶泠绾点头:“正是,也是因着这层原因,母亲才相中了李家的家风,却不想被父亲否决了。”
虽说李府里当家的是当朝老丞相,位极人臣,但李家在京城的名声并不算太大。李家人鲜少出现在人前,若不是有着一位老丞相当家,只怕这盛京中的人都快将李家给忘了。
叶泠绾皱眉继续道:“说起来倒也可怜,那位李家小姐也是个薄命人。她及笄后嫁给了自己的青梅竹马,成了靖安候夫人。那时盛京中都流传着这一对才子佳人的美话,却不想这李家小姐却在生下靖安候世子时难产逝世了,听说当时才十七岁多呢。”
李家小姐李宜凝本就有先天不足的毛病,从小到大小病不断,她的逝世虽令人叹惋,却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目,毕竟本就是个病美人。
“十七岁……那时母亲还未遇见爹爹罢。”秦知秋垂眸,眼中闪烁不定:“想当年‘三姝’风华外露,名动盛京,其中的两人最后却是仓促离世,直接断了‘三姝’的佳话。”
叶泠绾牵着她的手,轻声道:“知秋……”
秦知秋抿了抿唇,嘴角重新扬起:“晚间的时候我让流觞把马牵来,明日载你骑马。”
叶泠绾的眼里立刻变得亮晶晶的,连忙点头应下。
两人不再提父母那一辈的事,恢复了心情,又在花园中转悠了一会儿,这才回身往后院大厅的方向走。
大厅中依旧热闹,叶老夫人和叶大夫人正在和另一个人交谈。
叶泠绾听了听声音,嘴唇弯弯:“是大哥回来了。”
叶泠绾头上还有两个嫡亲的哥哥。大哥叶凌瑾,年岁二十,二哥叶凌瑜,虚岁十七。叶凌瑾如今正跟着京城名师学习,已经中了举人。而叶凌瑜则是在国子监内学习,是京中学子圈里人尽皆知的才学佼佼者。
盛京中众人茶余饭后讨论的话题,总免不过这几个叶家出的后辈。
京中世家最是羡慕叶家教导后辈的手段,在他们看来,叶家作为百年的书香世家,教出来的孩子就没有残的,各个都身负才学且懂事知礼。
尤其是那叶大公子,叶凌瑾。
叶大夫人瞧见了站在门口的两人,摆手招呼着两人进来,又对着叶凌瑾缓声道:“大哥儿快瞧瞧,这是谁来了?”
身穿白色锦衣的温润青年缓缓转身,笑容温和:“知秋表妹。”
秦知秋福了福身:“凌瑾表哥。”
叶老夫人点了点头,带了笑意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停顿了一会儿。
叶泠绾也跟着行了礼,缓声笑问:“往日里大哥不都是和父亲二哥一起回来的?今日怎的回得这样早?”
叶凌瑾笑得温和:“难得知秋表妹到府上住下,为人兄长自然不能轻易怠慢,忙完了手边的事,便直接回来了。”
叶大夫人笑弯了眼:“为人兄长?怎的不见凌瑾对泠绾这么上心过?”
“可不是?大哥连棋都不肯同我下呢。”叶泠绾点头附和。
叶凌瑾笑瞥了自家妹妹一眼:“等你能下过知秋了,再来找我下棋也不迟。”
秦知秋看着两兄妹拌嘴,眼里带了浅浅的笑意:“泠绾的棋艺确实不算好。”
叶泠绾却不恼,仍旧是浅笑着:“正是因为下得不好才要去学,偏生你们都不肯同我下,只拿这种话来刺激我。”
秦知秋弯了弯眉眼:“泠绾这话可是说得冤枉了,我也只是爱看棋谱,下棋并非是我喜好,这才不同你下棋的。”
叶凌瑾脸上笑意更浓:“便是只喜好看棋谱,泠绾不是也下不过表妹你?”
听罢,叶泠绾顿时蛾眉一蹙,带笑的眸子假意横了叶凌瑾一眼:“打小大哥就爱护着知秋,可怜我这做妹妹的还要被大哥欺负呢!”
叶老夫人笑出了声,斥了一句:“一个个的,越大越不懂事了。”
一家人说着话,又过了半个多时辰,府中的下人进来传话,说是叶太傅带着叶二公子公子回了。
叶大夫人得了信,让婆子收拾了桌子,端上饭菜。
一厢吩咐完,另一边叶太傅已经领着叶凌瑜踏进了大厅。
大厅中的一群后辈忙垂眸见了礼。
叶太傅板着脸点点头,目光在触及秦知秋时骤然变得和暖:“知秋来了。”
秦知秋上前一步:“知秋见过舅舅,见过凌瑜表哥。”
叶凌瑜眨了眨眼睛,笑着回了礼。
叶太傅的表情缓和下来,揉了揉秦知秋头顶的软发:“又长高了。说起来,知秋只比泠绾小了两个月,今年也是十四了罢?”
他边说着话,边搀着叶老夫人往隔间的饭桌走,一行人跟在他身后。
秦知秋点点头:“是,十四岁刚过了一个月。”
一群人落了座,叶太傅喟叹道:“仿佛前几日知秋还是小小的一团,正和泠绾一起学习认字,如今竟是快要及笄了。”他看向叶大夫人:“秦大将军每次出征前都把知秋关在府里,着实是不会养丫头。还要劳烦夫人多带着知秋出去走走,认认人。”
叶太傅的语调平稳随意,甚至带了分怨气,并不多尊敬自己那官至正一品护国大将军的妹夫。
叶大夫人点点头,温声回道:“妾身记住了。”
一语毕,大厅中顿时安静了下来。
叶太傅为人古板,这叶府上上下下就没有不怵他的,便是叶老夫人也经常被自家儿子的气势震住,平日里也只有叶大夫人和叶凌瑾能与他搭搭话。
府中下人上了饭菜,众人等着叶老夫人动了第一筷,这才各自夹了菜。
因着叶家的餐桌上讲究“食不言”的规矩,等上了菜,饭桌上只能听见众人的动筷声。
吃过了午饭,下人依次上前收了桌上的饭碟,叶老夫人拉着众人笑说了几句话,交代叶大夫人照顾好秦知秋,而后才让众人散去,由着辛夷嬷嬷搀着她午睡去了。
叶凌瑾和叶凌瑜跟着叶太傅进了书房,叶大夫人则是带着叶泠绾和秦知秋往叶府后院走。
她领着秦知秋与叶泠绾穿过花园,先是将叶泠绾送到了她的挽兰阁,才将秦知秋带入了挽兰阁对面的知意楼。
踏着青石板铺就的小道,秦知秋只觉得眼前的小阁楼莫名的有些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