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秋可还记得这知意楼?这是你母亲的院子,你小时在这里住过的。那时的你还太小,长大后又没在叶家留过夜,现在不记得了也是正常得很。你母亲的这座院落,叶府可是一直空着呢。”
秦知秋一愣。是了,母亲生前带她回叶家住过几次,印象里模糊的宅院,可不就是眼前这座?
叶大夫人领着她进了阁楼,沉霜正站在门边,垂着头跟在两人身后。她已经将行装打理好,没有随意挪动房间里的摆件。
不同于一般闺秀喜爱在房间内摆满名贵瓷器,叶言意闺房里的布置较为素淡,外间只摆了一些画卷和几盆名贵的花草,陈设简单却又不失贵气,和秦知秋记忆中对母亲周身气息的印象相同。
“这知意楼里清净得很,往日里,你母亲最爱在院子里练琴。”叶大夫人笑着开口,指了指书房内的一张琴架,又引着秦知秋在阁楼里四处转了转。
将秦知秋安排妥当,叶大夫人也露出了几分倦色。她喜欢凡事亲力亲为,不是自己过手的事情,难免都有些不放心。
她又安排了几个丫鬟好生照顾着,让秦知秋好好休息,这才离开了宅院。
不同于叶家人有午休的习惯,秦知秋此时是十分的清醒,只边听着院外的秋风吹得树叶发出声响,边靠在软榻上翻阅这一本棋谱。
“流觞现在何处?”
沉霜笑嘻嘻道:“流觞侍卫进了院子里之后就不见了,想是又缩在房外的哪块角落里。”
秦知秋“嗯”了声,继续撑着额头看书:“若是沉霜碰见他了,记得让他回趟秦府,将我的马儿牵来,换上一具松软些的马鞍。”
沉霜讶异,却没有多说什么,给她倒了杯浓茶,无声地退了出去,准备去寻流觞了。
随着叶府主子们的休息,叶府的下人也都退下,少数还留下的洒扫下人都放轻了动作。
沉霜出了阁楼,只听到了一片秋蝉声。除了在远处洒扫的几个婆子,现在还在院子里游荡的,便只剩下沉霜一人了。
她又往前走了几步,刚踏进树荫里,就看见身前有黑影突然垂下,顿时吓得往后一跳,瞪大眼睛,捂住了唇。
等细看过去,才发现是流觞。
流觞已经换下了那身灰色马夫的衣装,身上依旧是那套灰黑劲装。他双手抱肘,两只脚勾住了树枝,此时正倒挂着垂在沉霜身前,目光对上了她的眼睛,淡淡开口:“你在找我?”
沉霜松了口气,有好声没好气地道:“姑娘让你回将军府,将她的马儿牵来,莫忘了换上松软的马鞍。”
流觞道了声“好”,脚腕使力,一个旋身就又回到了树枝上,脚尖轻点,运着轻功往院外飞去。
沉霜拍了拍胸口,反身回了房内。
过了午休,叶府里又开始忙碌起来。
叶泠绾寻了秦知秋,拉着她看府里的下人张灯结彩:“明日是中秋,母亲今儿个便指了下人去布置府邸了。”
秦知秋看过去,一群下人正坐在一处,手里拿着竹条编着灯笼,另一群人则给灯笼糊上了不同颜色的灯纸,在一旁晾着。这是中秋节要用到的彩灯。
另有一些下人端着干果水果来来去去,在盘中摆放成鸟兽鱼虫的模样,送到了各个院子里。
秦知秋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
以往她都是在秦府过的中秋,方莲都是在外头购置的彩灯,那些干果水果摆放的图案也没有叶府这样多。
总归是盛京根基深厚的叶家,过节的礼仪也比其他世家多得多。虽说是过程繁复,但却充满了节日的韵味。
两人溜达着去了内院大厅,陪着叶老夫人说了话,又一同念过了书,等到黄昏时吃过了晚饭,一天这才过去。
次日一大早,秦知秋蹲在院子里扎完马步,一身湖蓝锦裙的叶泠绾已经过来寻她了。
秦知秋依旧着了身青碧色裙装,蓝底墨带的腰封衬得整个人有些冷硬。
两人在知意楼里吃过了滋补的药粥,这才携手一同出了院子。
叶府内院大厅中。
叶大夫人侍奉在叶老夫人身侧,周围一圈站着叶凌瑾和叶凌瑜,以及同辈的一些一些庶出子弟。因着到了中秋,国子监和私塾都放了他们的假。
叶老夫人见到叶泠绾和秦知秋进了大厅,忙一手牵了一个小姑娘,拉着她们上前来:“瞧这两个姑娘好的,跟亲姐妹一样。往日里过中秋的时候,泠绾总说没有姊妹陪着她,现在知秋来了,倒是正好让她如意了。”
叶大夫人也捂着嘴笑:“这倒是真的,莫说只是咱家,便是加上二房三房那边,也是只有泠绾一个丫头呢。”
叶家分过家,嫡庶三兄弟分作了三家。三房搬去了江南,平时不怎么回盛京本家来。二房则是留在了盛京,得了个不大不小的官职。
每年二房都会到叶府来吃个团圆的午饭,等到了晚上,便是各回各家,再吃一顿小点的团圆饭。
“说起来,二房那边也是快来人了罢?”
叶大夫人点点头:“母亲放心,儿媳已经指了人去等着了。”
一旁的秦知秋靠近叶泠绾,小声道:“我那马儿昨儿个就进了叶府的马厩了,等过了午饭,我便带你出去。”
叶泠绾点点头。
那厢叶凌瑜一直盯着这边,看见两个小姑娘在嚼耳朵,缓缓凑过来,笑嘻嘻道:“又在谋划什么呢?”
秦知秋淡着眼瞧他,眸中丝毫情绪也无:“凌瑜表哥说什么?”
叶泠绾捂嘴轻笑:“想来二哥是欠揍了。”
秦知秋诧异地看了叶凌瑜一眼,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年前她和叶泠绾的计划败露,便是这个人精似的叶凌瑜告的密。
秦知秋还记得,她幼时曾因叶泠绾揍过这二表哥几顿,长大后虽不曾动手了,可这二表哥却是一直想黑点子来阴两个小姑娘,当然仅限于兄妹间的小打小闹。
叶泠绾握了秦知秋的手,冷哼着笑道:“二哥莫不是忘了自己的功课?大哥前些日子还说要考教你,让你今天少管些事,多去读书呢。”
叶凌瑜笑脸一僵,作势要去理论,却冷不丁地听到身边的叶凌瑾微咳一声,整个人都恹了下去。
秦知秋一怔,转头去看叶凌瑾,却看到他已经转身和叶大夫人说话去了。
秦知秋和叶泠绾在后房坐下,喝了些清粥垫肚子。等到叶家二房到了叶府,叶太傅也进了大厅,一同吃了个团圆饭。
团圆饭一过,叶老夫人正和叶太傅与二房的人说着话,秦知秋已经拉着叶泠绾悄声退出了大厅。
她让流觞牵了马儿去后门外侯着,自己则将墨发束了起来,带着叶泠绾去换了身简便的衣服。
叶府之外,流觞百无聊赖地牵着一匹棕红的的卢马,等在叶府后门临街的院墙底下。
盛京东边多是些高官世家的府邸,流觞看着几家朱门大户的高楼上垂下来的一片彩色灯笼,心道今年新出的冰皮月饼似是好吃得很,也不知道沉霜吃不吃得到。
他正僵着脸胡思乱想着,眼角余光却瞥见了一身银纹白衣的叶大公子从后门出了府,竟是笑着往自己的方向过来了!
流觞顿时心生不妙,还没有怎么动作,下一刻,两个身影从叶家后院的墙上跳了下来。
秦知秋小心地搂着叶泠绾从院墙上跃下,直直落在的卢马旁边,再抬眼,便看见了表情惊悚的流觞,以及不远处笑得温润的叶凌瑾。
两个小姑娘的表情就有些僵硬了。
温润如玉的叶大公子瞧见了自家妹妹眼中的哀求,只笑着摇了摇头,递出了两只荷包:“你们两个心里有事,连团圆饭都不曾多动筷,真以为能瞒过父亲那双眼?”
秦知秋接过了一个荷包,里面是两块冰皮的月饼,并几块零嘴儿。
叶泠绾舒了心,知道叶太傅这是准许她随秦知秋一同去骑马了,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大家闺秀礼:“泠绾谢过大哥。”
叶凌瑾笑了笑,只看着秦知秋一个翻身便上了那的卢马,又伸出一只手,将叶泠绾轻巧地拉了上去,坐在自己身前。
秦知秋的脸还有些发僵,只对着叶凌瑾点了点头,又指着荷包道了声谢,手里一拉缰绳,的卢马立刻鸣了一声,“哒哒”着小跑走远了。
叶凌瑾终于忍不住,微咳一声,摇摇头,笑着转身离开。
只留下已经恢复了冷脸的流觞站在原地,心里思忖着要不要去给沉霜买些冰皮月饼。
另一边,秦知秋正搂着叶泠绾的纤腰,固定着她的身形。叶泠绾手底下紧紧抓着的卢马的鬃毛,等到慢慢适应下来后,心里眼里都是兴奋。
的卢马抽了抽鼻子,在略显空旷的大街上踢着蹄子。
盛京东边是世家大族的聚集地,因着此时刚过午时,众人还都在吃团圆饭,大街上就显得有些冷清。
“这是赤影吧?年前还觉得是一只小马驹,现在竟长得这么大了。”叶泠绾转头笑问,音色里还夹杂着些未曾散去的紧张。
秦知秋点了点头,拍了拍马背:“它今年到了年岁,又吃了那么多草料,再不长大些,可对不住它这的卢马的身份。”
听着赤影嘶鸣了声,秦知秋嘴角弯起,拎着缰绳转了向,朝朱雀长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