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那便是将军府名下的药材铺子,与之比邻的沿街一溜儿店家都是当初主母过门时带来的嫁妆。”沉霜伸手指了指。
秦知秋抬眼望过去,这沿街的几间铺子她倒是有些熟悉,因着是以往叶言意从叶家带过来的嫁妆,这四周大多是叶家置下的产业,她幼时曾和叶泠绾与叶大夫人过来瞧过。
一行人径直行向方才沉霜所指的药材铺子。不过刚踏进铺子,便有店中小二上前道:“几位可是要买什么药材?”
沉霜从袖中摸出一块秦府的通行令:“这是府里的大小姐。”
小二一愣,正在柜台前称着药材的掌柜也发现了这边的动静,面上错愕,忙腾出手快步上前,躬身行了一礼:“老奴见过大小姐,不知大小姐此番前来是有何打算?”
秦知秋面上表情不变:“秦府管事现在何处?”
掌柜的先是被她一身气势惊了惊,而后又面上带笑回道:“小姐来的正巧,掌事正在店中后房整理近来的账簿,大小姐可要去后房瞧瞧?”
秦知秋点点头,跟在掌柜身后转了方向进了店中后房。
后房内,几名小厮正侍立在数个木箱之,手里拿着簿子,正在一一比对店中仓库里余留下来的药材存货。
在一众小厮的不远处,一人身着灰布衣裳垂首坐在桌案前,桌案一角高高垒起了一打账簿。那人一边拨弄着手旁的算盘,一边翻阅着摊开的步子。
掌柜的面上带笑,缓步行至老管事身边,垂头低语了几句,
老管事忙抬起头来,果真看见了正站在那几名小厮身边瞧着热闹的秦知秋。
“小姐怎的过来了!”老管事眼里立时便带了几分笑意,忙放下了手里的活计,站起身走到近前来行礼。
他在秦府里侍候了多年,是秦杨最信任的忠仆之一,秦杨便特许了他平日里不必过于注意虚礼。
秦知秋面上表情松缓了些:“闲来无事,正好曾听爹爹提到府中铺子的事,再加上今日的暴乱刚刚散去,便起了心思过来看看。”
老管事笑着将她带到了桌案前,由着她翻阅那几册账簿:“小姐如今到了年岁,确实是应该学着去掌家了。像是这沿街的几间铺子,几乎都是夫人当年带过来的嫁妆,等到小姐以后要出嫁了,可是也要随身带着、当作嫁妆带进夫家的哩!”
沉霜也抿着嘴笑:“可不是?姑娘以后确实是得好好学着去掌家,何时嫁到别人府上去了,姑娘的嫁妆可是都得放在自己手上管的呢。”
秦知秋嘴角僵了僵,还未接话,便听到一旁的老管事也跟着出了声:“这话说的在理,咱们府上的情况着实是特殊了些,府中没有主母管家,大房的大夫人看着也不是个会掌家的,这些物事才被老爷交由老奴来打理。
小姐若是真进了别人的家门,这些掌家的权力可不能交到外人手上了!”
看着老管事和沉霜一人一句的,秦知秋面上表情顿时变得更僵了,试探着多问了一句:“沉霜也不行?”
沉霜掩嘴直笑:“婢子在一旁帮衬着便罢了,哪有主子将掌家的物事都交托到身旁的丫鬟手里的?姑娘还是好好花些心思去学些管家的手段罢。”
老管事在一旁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秦知秋面上凝重,她抿了抿唇,再次试探着问了一句:“主母不会掌家,为何不能交由夫婿去做?”
这回倒是轮到沉霜面上僵硬一片了。老管事同沉霜对了个眼色,随后便苦了脸,低声劝道:“小姐,哪有男子掌家的呀,您可莫要再多想了。
左右沉霜也曾学过一些掌事的技巧,平日里小姐便先跟着她学些东西,往后老奴再看着请些嬷嬷来教导着,可好?”
秦知秋面上表情不变:“我的身手还不够熟练,学着掌家的事倒是可以暂且放下不提。”
老管事顿时一噎。
一旁的沉霜抿着嘴笑,她瞧着老管事面上神情陡然变僵,忙接口转移了话题:“姑娘这次只是来铺子里看看的呢,提这掌家的事作甚?”
老管事缓过神来,心里也清楚秦知秋素来便被秦杨教导得与一般世家贵女不同,既然学习掌家一事急不来,他也就跟着放下了。
老管事长舒一口气,脸上的表情松缓下来:“方才老奴说这沿街的几间铺子都是夫人的嫁妆,除了这几间店铺之外,老爷名下也有好几间铺子,是老将军当年留下来,分给两房的产业。
小姐今日既有了想要四处瞧瞧的心思,老奴便带着您挨个去逛逛罢!”
秦知秋点点头,温声道:“劳烦管事了。”
老管事将桌案上的几册簿子一一整理妥当,又多吩咐了掌柜的几句,这才带着一行人出了药材铺子,沿街朝着比邻的几间商铺行去。
“这沿街的三间铺子都是夫人当年从叶府带过来的,后来又在夫人手上打理了几年,更是多购置了旁边的一间首饰铺子,如今就这一条巷子里,占了将军府名头的便有四家地皮。
老奴没有夫人那般的掌家手段,多年来也只能照看着店面,再加上时不时地过来查账,不过只是勉力将这几间铺子打理得有些模样罢了。”
老管事这话虽然说得有些低迷,可他如今也是算作高龄了,手头上不仅要管着叶言意当年的嫁妆,还要为秦府的家产做打算,已经实属不易,更不论有再加以扩张的想法了。
秦知秋也是清楚这个道理,闻言面上更多了几分尊敬:“管事谦虚了,这些年还得多亏管事的照看,秦府才能稳稳当当继续立在这盛京城中。”
老管事面上表情依旧低迷,长叹出声:“也就是如今能够勉强有些样子罢了,如今大房出不了什么成器的后辈,二房又只有小姐一个女儿家,这往后的日子里,秦府该怎么走,还难说得很啊。”
秦知秋一怔。
老管事言中之意,竟是在说秦府即将败落了?
她面色稍凝,又听到走在前头带路的老管事笑出了声:“老奴不过随意一说,小姐可千万别往心里去了。”
在他看来,身后这位冷面慧敏的大小姐虽然似乎是秦家这一辈最出色的小辈,可说到底终究是个女儿家,如今又快到了及笄的年岁,终究是要嫁人的。
待她嫁去了夫家,这秦府的兴衰,她这个已经入了别人家门的女子也是毫无办法。
思及此,老管事面上的郁色也淡了下来,又抬了手指着身侧的几间铺子,同秦知秋讲起了商铺平日里的运作和盈亏。
秦知秋面上表情依旧不变,思绪却逐渐飞远。
一行人并未进入商铺中查看,如今暴民刚刚被压着出了盛京城,店中众人都在忙着清理货仓计算盈亏,并不好随意打扰。
老管事将铺子的具体情况说了个大概,顺带将周遭属于叶府的地皮铺子也指了出来,随意多说了几句,便带着身后众人拐了弯,沿路朝着西市的另一条巷子行去了。
几人走走停停行了好一段路,待秦知秋将路线都记下之后,老管事又停了步子,指了身前一条长街上的几家铺子:
“那便是一直归属在秦府名下的店铺,以那个当铺为标准,往东那五间是挂在将军府名下,属于二房的。往西那五间则是挂在大房名下,平日里老奴若是得了空闲,也会过去打理一阵子,大夫人偶尔也会抽空过来瞧瞧。”
秦知秋四处望了望,忽地发现东边将军府名下的几间铺子对面正好是一间酒楼,好巧不巧,正是前几次她同萧胤会面的那家春酒阁。
她自幼便只爱钻研身手功夫以及几册棋谱,鲜少注意家中产业的事,正如秦家大房若说,她不甚在意家中权势富贵,倒是白费了这么个将军独女的名头。
老管事不知这春酒阁在秦知秋眼中的熟悉感,待将众人带到长街一侧、挂在将军府名头下的一座铺子里时,还特地提到了那对街的春酒阁:
“那春酒阁的生意做得大,平日里生意红火,虽说是占尽了风头,可也连带着让周遭的许多铺子多了些生意,分了一杯羹。”
老管事面上带了几分笑意:“说起来,这春酒阁的老板倒是个迷,这西市里好一部分的铺子都是出自盛京城中的高官贵胄之家。
这春酒阁的位置不错,店中的下人也是个会打理的。可咱们家的铺子就在春酒阁对面做了多少年的生意,偏偏就不曾听说这春酒阁是挂在哪一世家府上,着实是奇怪。”
秦知秋抿了抿唇,她抬眼望了春酒阁一眼,心中倒是有几分猜测。
就凭着萧胤能在这盛京城中轻易获得诸多世家动静的能耐,必然是事先埋下了许多暗线。再联想到萧胤几次将她约在这春酒阁里,这春酒阁幕后的真实主人已经不言而喻。
这春酒阁生意红火,背后主家却成迷,难免会引得周遭的铺子怀疑。可春酒阁偏偏建在秦府商铺的对面,难道是相信向来大老粗的秦家不会因为疑惑而做出异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