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止是相识,”秦杨勾了勾唇,睨了秦知秋一眼,温声道:“她们三人,当年可是闺中至交。只是为父当年那年回京的时候,你母亲的闺中至交便只剩下一人了,便是当今的林皇后。”
还有一个,应当就是因难产而早早就逝去了的李家嫡女,李宜凝了罢?
只是当年李宜凝去的早,当年逝世时年仅十七岁余。而那年秦杨得诏回京时,叶言意都已经十八了,那个时候,李宜凝早就已经不在了,叶言意的闺中密友自然也只剩下林皇后一人。
再往后几年,叶言意也仓促病逝了。随着两位闺中好友一个接一个地逝世,这三名闺中密友只余下了一个林凤兮守在深宫之中。
秦知秋抿了抿唇,并不接话。
秦杨眸中神色复杂,只缓缓闭了眼,伸手揉了揉眉心:“往日之事不必再提,只知秋记得以后若是见了林皇后,要好生谢谢今日她送的这份新年礼。”
秦知秋眸中虽然诧异,但仍是点头应下。
丞相府内,年节的喜庆氛围还未散尽。府中后院一条弯弯绕绕的回廊下,一众小厮端着茶水吃食来来往,都送进了松园旁的暖房里。
暖房里燃了火炉,便是不裹狐裘,只穿了一身便衣也不会觉着冷。
一众小厮小心地将糕点和热茶搁在暖炉旁的棋桌一侧的矮桌上,也不敢多抬头,待放完了东西便一一退了出去。
花白头发的老者端坐在棋桌一侧,面上笑意浓重,拈着白子琢磨着眼前的棋局。
“今年冬天可比以往冷得多了,小子可还受得了?”老者下了一棋。
萧胤端坐在棋桌的另一侧,面上是化不开的笑意,直直望向身前局势陡然变化的棋局:“孙儿的这副身体,别人不清楚便罢了,外祖父也不清楚?虽说看上去的确是弱了些,但终归还是同常人无甚差别的,哪能受不了一个寒冬。”
他说话看似随意,并不似他人对待自己外祖辈那样知礼恭敬,却在话语间多带了几分亲昵。
李丞相果真不在意萧胤话中的随意,眼里笑意反而愈发浓重:“老夫也看出来了,相比较前几年的春节拜年的时候,你这小子今日的精神气色可是好的很,怎么,又是出了什么样的好事?”
他话中随意,也不曾多将萧胤当做自己晚辈的打算,更像是将他当做了友人一般。
萧胤笑弯了眼,也抬手跟着下了一棋:“上次外祖父同孙儿讲的户部尚书,再过不久想来就要从那位置上下来了。”
“咦,小子的这步棋下得有意思。”李丞相面上神色不变,只笑着继续琢磨着眼前的棋局:“如今冬来早,的确是动手的好时机,你既做好了准备,便只管去做好了,只是要记着莫要丢了什么把柄痕迹在外头。”
萧胤笑弯了眼:“外祖父放心,孙儿晓得的。待过了这件事,孙儿就跟着收手了,便是那边怀疑起来,也不会查到孙儿这里来。”
李丞相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欣慰道:“你这孩子的手段的确是娴熟果断,到如今也不曾出过什么错漏。反倒是老夫,在上次动手查探户部时被皇商和常尚书发觉,还要劳动你这个做晚辈的这样着急地去想着抹除痕迹。要不是因为老夫不小心下错了一步棋,如今的你又怎么会这么快地就插手朝政,将自己置于暴露的危险之中?”
他叹了口气:“这都多少年了,老夫已经将定安侯一党余留下来的手段和痕迹都收集整理成卷,有些东西都已经因为定安侯一党的仔细清理而变得毫无意义,咱们却还是不能将那人从高位上拖下来。”
眼看着李丞相又下了一步棋,萧胤面上笑容不变,抬手跟进一子:“有些事,急不来。都说定安侯府的权势已经达到了顶峰,再往后,要么是衰退,要么就是摆脱侯府这一名头的约束,去成为这大宣真正的掌权人。可是这到底是往哪边去了,光凭他一人的抉择可做不了数。”
李丞相眼望棋盘局势,脸色顿时一凝,懊悔道:“果真是急了,这棋都下错了!”
萧胤面上笑意更重:“孙儿谢过外祖父让棋。”
李丞相睨他一眼,笑道:“小子谦虚,这一把老夫可没有让你。”
他伸手将棋盘上的棋子一一拈起,分类归放到棋瓮中:“行了行了,这一局也算是下完了,咱爷孙俩也不说定安侯的事,还是说说你父亲罢。
如今秦大将军回了京,朝中局势不稳,你我刻意隐在阴影里的一群人也要渐渐地显到明面上来。
可按着如今靖安侯府内的多方局势,终究是约束了你的动作。这些东西若要继续留着,只怕到了将来总要成了变数,是舍是留,小子还是尽快动手罢。”
萧胤笑着帮着他收拾了棋盘上的黑白棋子,一一搁在棋瓮里:“外祖父放心,孙儿已经在做打算了。”
得了萧胤这么一句话,李丞相顿了顿,忍不住皱眉叹了口气:“这……依旧还是那句话,老夫也知道你这孩子心中有怨,可即便是如此,那也是你父亲,靖安侯府也是你名义上的家,你总不能真的狠下心来去……”
话说到最后,李丞相终究是住了嘴,只拿一双眼睛直直看着萧胤,并不打算把话说开。
萧胤抬眼看他,缓声笑道:“是啊,孙儿怎么说也是靖安侯府的世子,又怎么会对侯府狠下心来?”
李丞相一怔,明明前一年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萧胤眼中的笑意逐渐有了温度,一双笑眼直直迎上了李丞相投来的诧异目光,温声道:“等入了春,孙儿便要及冠了,届时,还希望外祖父能够替孙儿取个字。”
李丞相面上更惊奇了。
萧胤面上的柔软转瞬即逝,忽地又笑道:“说起及冠,容容今年也要及笄了罢?外祖父可有想着为容容的亲事做打算?”
李丞相眨了眨眼,回过了神:“容容那丫头……她在闺中呆得太久了,也确实是快要到了及笄的年岁,可是外头的一群人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太子妃的位置,她倒也不好出去。”
萧胤起身:“太子妃的位置,若是料想不错,应当是快要出结果了罢。下了一局棋,外祖父应当是累了,孙儿已经备下了亲制的安神香,正搁在今年的年礼中,稍后便让人送过来。如今正值过年,孙儿去看看容容。”
看着眼前的青年拱手作揖,李丞相果真发觉了神色间的疲累,只轻轻道了句“有心了”,便推手让青年躬身退了出去。
年关刚过不久,盛京的街头小巷又因着一件事情热闹了起来。
定安侯世子要迎北凉公主呼延碧过门了。
心高气傲的呼延碧虽不愿嫁给那在她眼中平庸得过分的定安侯世子,但却不敢反驳盛治帝的旨意,毕竟她此时的身份还只是个敌国送来的质子。
这段时间里她也闹腾过,只是自从北凉皇子呼延烈找她交代了一番之后,呼延碧便收敛了浑身的尖刺,极其顺从地待在宫中待嫁。
“你说那北凉皇子究竟对呼延碧说了什么,才让自己这位心高气傲的妹妹改了心思?”春酒阁,依旧是往日的那间雅间内,秦知秋转头看向萧胤。
萧胤笑着望向她:“还能说什么?想来也是在北凉公主面前提了提定安侯世子的身份罢。如今京中形势复杂,如果这些敌国质子当真别有用心,自然知道若是依附上了定安侯府,定然比巴巴地攀着秦大将军要有用得多。”
秦知秋皱了皱眉:“我原是以为北凉送来呼延碧是为了让大宣不痛快的,如今一看,他们的胃口似乎更大。”
“他们可不止是想让秦大将军为难,想来,只怕是还想吞下更多。只是呼延烈以为攀附上了势大的定安侯就能谋得更多好处,却不曾想到此举是将自己送入了虎口。”
萧胤眼中含笑,亲自给她倒了一杯果酒:“知道县主不喜太甜的吃食,这果酒的味道应该合县主的口味。”
“定安侯虽然与秦大将军不和,可他的心思好歹依旧是向着大宣这边的,定然不会允许呼延烈与呼延碧在大宣作妖。呼延碧若是敢在定安侯的眼皮底下使手段,只怕那本就厌恶她的定安侯以及定安侯夫人会很乐意教她一些大宣的礼数。”萧胤笑弯了眼。
秦知秋微微阖眼,轻轻品了一口酒:“也就是说,我们并不需要多关注这两位的动作?”
萧胤一顿,复又笑开了:“既然县主不放心,我自然可以让手底下的人多看着些。左不过呼延碧都是在定安侯府内,多分出些注意力出来也不算多麻烦。”
秦知秋抿了抿唇:“多谢。”
并非是她疑虑过重,只是心里总有些惶惶。北凉既然能够狠下心送一位公主过来,定然不会是只想让她平白地留在异国他乡受尽屈辱,只怕手里有些特别的手段。